第四十五章 同样的选择
“你……叫我？”
莫寻真想不通，这个东象山的少主人会忽然如此殷勤地叫住他。
然而他只不过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对方却变得更加激动，三两步便来到了莫寻真身前，一把抓住了他的两肩。
“这位老弟啊！”
林奇满脸激动地摇晃着莫寻真的身体，
“你那个，就刚才那个，再表演一次呗！”
“啊？”
莫寻真更懵了。
看见莫寻真不解的神情，林奇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有些歉然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诶呀，对不住哈。实在是这个事对我东象山太过重要，一下子激动了。”
他似乎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随即强勾着嘴角，再次露出那“亲切”的笑容。
“就是那个，你之前打破北冥兄的药瓶时使的气剑，再让我看一次呗。”
莫寻真想了想，还没来得及想好如何作答，却听见身后的白魉已经在他之前做出来回答。
“阿真，你就给林少宗主看看吧。”
“哦，好。”
既然白魉开口，莫寻真倒也没有再多想，并指成剑朝着无人的方向随意一指，一道无形剑气便随之射出。
林奇的表情，随着那道剑气射出，显得越发激动，看那模样几乎就要一把抱住莫寻真。
“是这个，就是这个！老天保佑啊！”
他按在莫寻真肩上的双手加大了晃动力度，直晃得莫寻真肝颤。
“我林氏失传多年的七绝剑指，居然能在今日重新见到！”
“七绝剑指？”
莫寻真被林奇这忽然冒出的话搅得一愣，不过随即他却是忽然想到了，那归暝前辈，貌似也姓林。
难道这是因为我会了他东象山失传的独门功夫，要来找麻烦？
可这林少宗主看上去挺开心的模样……不像啊。
莫寻真挠了挠头，刚要开口解释，却见林奇并没有计较他是如何学会这门功夫的意思，只是继续殷切地说到：“老弟你别怕，我并没有要向你问罪的意思。”
只见他似乎是整理了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这才接着说到。
“这门功夫，我东象山自那七幅剑指图谱烧毁之后就已经失传，如今除了舍妹尚且能偶尔使出一两下，这天下已经无人再会了。”
莫寻真咂巴了几下嘴，似乎捕捉到林奇话中某个奇怪的细节。
“偶尔？”
这功夫，还带失灵的？
“啊哈哈……还真是偶尔……”
林奇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舍妹乃是在那图谱毁去之前最后见过它们的人，然她当时年纪尚幼，对那剑指图谱的记忆有些不清。况且，她对习武一事……咳，总之就是，她经常莫名其妙地便会无意识地施展出剑指的招式，然而一旦要她主动施展，反倒是无论如何都使不出来了。”
莫寻真向后一仰身子，大概是明白了林奇来找他的意图。
“所以林兄你的意思是……”
“唉呀，我的意思就是，老弟你如果得空，可以来我东象坐一坐，若是和舍妹合力，能将这图谱复原……”
林奇满脸激动。
莫寻真撇嘴，有些不想答应。
且不说这次来一趟西然就已经足够麻烦了，天知道再去东象又会碰上什么麻烦事，而他这人最嫌的就是麻烦。
他莫寻真，永不自找麻烦！
“抱歉我……”
“只要老弟你能来，无论届时图谱能否复原，我们东象山，都将予你黄金千万两作为报酬。”
林奇这句话，直接将莫寻真原本想要说的话全部噎了回去。
在他眼中，此刻的林奇就好像用勺子挖了一口美味的炒饭，豪迈地说着“来一口，老弟！”一边往他嘴边递来，而他……
“我一定去！”
无法拒绝！
不愧是当世最大的土豪，一开口就是黄金千万两！
作为一名几乎将贫穷写在脸上的布衣，他莫寻真不趁机吃一回大户，那还是人吗？
见莫寻真一口答应下来，林奇十分满意地在他肩上重重地拍了几下，待问过莫寻真姓名之后，更是自来熟一般毫无隔阂地向他亲热招呼。
“那莫老弟，老哥我就先回金陵了，等你啊！”
留下这样一句话，他便跟着满脸阴鹫的北冥寒江一道离开了西然山。
而聚集在此的众多西然山弟子，也在之后渐渐散去。
一切的一切，似乎暂时回归了平静。
除了蓝若。
在莫寻真想着，是时候回幽然院泡泡暖泉，好好将这会疲惫的心情放松一下的时候，却被蓝若忽然叫住了。
“大哥……”
莫寻真只看见，她的似是无意识地抿着自己的下唇，一双本来灵动的大眼睛，此刻正不自觉地四下乱瞟着。
沉默良久，她终于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深吸一口气，朝莫寻真开了口。
“陪我……四处走走好么……”
听见这话，莫寻真还尚未有反应，白魉的一对眼珠却是一转，朝着除莫寻真之外的其余几人悄悄使了个眼色。
几人顿时会意，直接便动身随着其他西然弟子离开，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的余音，也被梦尘揪着耳朵强行拉走。
一下子，这地方只剩下了莫寻真与蓝若两个人。
莫寻真被蓝若这忽然的表现弄的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他已经大概猜到，蓝若为何会是如今这副表现的原因。
倒不如说，他心中对个中原因其实早已经分析清楚。
忍不住在心中轻叹一声，莫寻真盯着蓝若的眼睛，点了点头，对蓝若的请求表示同意。
见莫寻真点头，蓝若的眼睛稍稍亮了一些，想要露出一个如同往常一样爽朗的笑。
然而，无论怎么调动自己的表情，那笑在莫寻真看来，终归还是勉强的。
“走吧……”
莫寻真酝酿了一下情绪，试着让自己露出的笑容自然一些，好缓解一下蓝若的心情。
“带我好好看看西然山吧，在这快一个月了，还没好好看看这里呢。”
“嗯！”
这一提议似乎正合了蓝若的心意，令她重重地点头应了一声，随即便扯着莫寻真的袖子，兴致勃勃地向莫寻真介绍起来。
“大哥你知不知道试剑石，就在这赤谷的上面……”
“大哥你看，这里是药圃，里边的玄阳草菇涮火锅超级好吃！”
“大哥你往那边看！那里就是青眉山！那的猴子鬼着呢，你要是不做准备就去他们窝里偷酒喝，绝对要被它们挠成傻子！”
“大哥……”
蓝若带着莫寻真在西然山各处闲逛着，不知是受到了指示还是达成了共识，一路上的西然山弟子对他们二人仿佛视而不见。
而蓝若，亦是如同一名称职的导游一样，详尽地向莫寻真介绍着这个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或者说……
她是想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这西然山的每一个角落印刻在自己的脑海中。
当天色渐暗，太阳即将落山，火红的云霞染了半边天之时，她才带着一副犹未能尽兴的模样，与莫寻真一同回到了幽然院。
蓝若一如往常，两手大张，猛地将幽然院的大门推开，朝着院内特傻缺地大喊一声：“我回来啦！”
院内一如往常，没有回应。
莫寻真看着蓝若的反应，忍不住有些想笑，但他扯了扯嘴角，却终究是笑不出来。
尽管蓝若已经尽量表现得和往常一样，如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但那眉眼中无时无刻不在透露出的淡淡忧愁，却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的。
“阿蓝……”
莫寻真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那些话却如鲠在喉，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蓝若的样子，明显是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劝与不劝，意义都已经不大了，或者说，莫寻真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什么样的立场去劝她。
所以，无论最终蓝若作出的是何种选择，莫寻真都决定尊重她。
然而，当推开院中小楼的门时，莫寻真与蓝若却同时愣住了。
房间的中央木桌旁，独孤仙儿与南宗主正坐在那里，似乎已经等待他们很久了。
“师父，前辈！你们怎么来了啊！”
蓝若的神情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便立即隐去，笑嘻嘻地凑了上去。
南宗主看向蓝若的眼中带着慈祥，然而他那本来如仙人般淡然自若的模样，却因为那挥之不去的忧虑感而沾上了一丝烟火气。
“若儿……”
他踌躇一番，想要开口，却被一旁的独孤仙儿抢白。
“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似的。”
她“啧”着嘴，一边看向蓝若，皱眉道：“我们已经收集过西然山上所有人的意见，大家一致认定，只要你不想走，西然山定保你无恙。”
她一双眼死盯在蓝若脸上，等待着蓝若的回答，
“那么，你自己的意见呢？”
“我……”
蓝若的脸上，难得地浮现出犹豫的神情。
她张嘴，嗫嚅着，却始终无法说出一句话。
莫寻真看见，她的眼中似乎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般，慢慢开始闪现出晶莹的泪光。
他没有试着说些什么，一如独孤仙儿和南宗主一样，安静地等待着蓝若的回答。
“我……”
终于，她像是鼓起勇气一般，抬起头，仿佛要将心中情绪尽数发泄似的大声喊了出来：“我不想走！”
“我舍不得！”
“我舍不得师父……舍不得小古板……舍不得这西然山上的师兄弟们……”
“我舍不得幽然院……舍不得后山的药园……舍不得青眉山的猴子们……”
“每一个……每一个……我都舍不得！”
泪水，随着她的喊声，如同决堤的山洪一般，自眼中涌出。
她的声音，不知是因为哽咽还是喊声过大，原本如夜莺般动听的声音，已经渐渐染上了沙哑。
“我知道的啊……”
“只要我想留下来……不论我是什么身份……大家都不会计较……一定会保我无恙……因为……这里是西然山……是我的家……而大家……都是我的家人……”
“可是……可是……”
蓝若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尽量不想让自己的哭声溢出喉咙，那张早已被泪痕布满的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
“我也想……保护西然山啊！”
“若是让我留下会……成为有心人对付西然山的一根刺……我就算遂了这心意强行留下……”
“心……能安嘛？”
这番话说出口，蓝若的选择，在在场的几人听来，已经相当明确了。
果然一样啊……
独孤仙儿忍不住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和她当年的选择，完全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