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住刺骨的寒意,陈亦的手终于碰到了黑雾的血眼。

血眼顿时惊颤,瞳孔猛缩,紧接着爆裂开来,耀眼的红光冲出,充盈整个苦佛冢。

红光过后,竟已变了场景,周围漫天飞雪,天地白茫茫一片。

顾不得惊讶,陈亦先看向自己的手,刚才仅剩骨头,现在已完好无损。

金色梵文在微微发亮。

“这是哪里?”

苏纤然一脸茫然,不可思议的环视四周。

“不清楚,先往前走吧。”

陈亦拉了拉苏纤然,向前走去,美妇赶紧跟上。

天下着大雪,冷冰冰的铺在山峦上,如同雪白铁衣,阴间没四季,苏纤然已好久没见过雪,这会缩着身子,把一处处雪景尽收眼底,周遭寒风凛冽,树枝经不住厚雪,断了枝,雪团簌簌的砸下。

“真冷。”

苏纤然哈出一口白气,准备运起体内灵力御寒,却兀然发现灵力滞缓至极,体内经脉崎岖不平。她放出神识,依旧被限在二十米内。

“小、小弟,我好像…被压了境界。”

苏纤然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她一下从金丹被压境至黄脉境。

陈亦微愣一下,随后运起体内灵力,他也如苏纤然一般被压境至黄脉境。

他开口安慰,

“可能是触发了苦佛冢某个阵法,…可能,是因为我们找到什么线索了。”

“嗯,但愿如此吧。”

苏纤然也知他是安慰,没多说什么,把担忧暗藏在妩媚的眉宇间。

踏着厚雪,走过几条山间小路,远远看见一个小村落,十几栋房舍零星坐落在大地上。

苏纤然脸色古怪。

“为什么这里会有村子……”

她喃喃自语,随手折下树枝,

“难道是…幻境?…难道…入了苦佛冢的幻境…”

“幻境?”

“嗯…据说修为通天的修士能够凭着六道之理去构建一个半独立于天地的空间……道、佛两教的高人们会锤造幻境,以供弟子们历练。”

苏纤然嘴唇有些发白,她这一身江南女子的装束,透着一份婉约的美,然而终归单薄,这冰天雪地的,实在冷得发抖。

苏纤然拉了拉陈亦的衣袖,美眸盯着他的脸,毫不客气道:

“脱给我,冷死人了。”

陈亦没犹豫的脱下外衫,待美妇披到身上,他继续往前走。

天下着鹅毛大雪,地上积了厚厚一层,行走艰难。

走了一段路,苏纤然随意抖落着手里的树枝,见他只剩一件衣衫,约莫是过意不去,几步跑到他身边,并肩而行,道:

“这大雪天的,你不冷?一会走上三百步路,我把这衣服还你穿,两百步路后,再给我。”

听到这话,陈亦停下脚步,原地小碎步碎了几十下,厚雪踩出了坑。

“你无不无聊,原地踏步可不算。”

苏纤然没好气道。

“给你演示一下,一会两百步路时,你这么做,我也会乖乖的把衣服给你。”

陈亦转头看她,笑着说道。

苏纤然别过头去,拢了拢身上的衣衫,快步向前。

大雪天的,她没来由的红了脸。

雪厚,山路难走,美妇黄脉、筑基的日子,几乎是在族中度过,所见过的,几乎都是小雪,轻飘如柳絮,每年亭中煮酒看雪格外风雅,等见到真正的鹅毛大雪时,是在外历练,那时她已步入渡劫境,可以御风远游,灵力御寒更不在话下,哪有受过今天这种苦。山路算不得崎岖,相反还挺平坦,许是那远村往城镇去的路,人一多,就把路踩平了。

平坦是平坦,可雪厚得不像样,她每走一步,脚全陷在雪里,冷得疼。

苏纤然在心里计着数,一直数到三百步,少年一路上顾着她,脚步缓慢,三百步了,却没停下的意思,是打算让她一直披那衣衫了。

她又计了五十多步后,咬咬牙,心里一狠,叫住了陈亦。

“怎么了?”

陈亦回头问道。

“刚、刚好三百步,给你穿,两百步后别忘了还我,计着数呢。”

苏纤然心虚,越说到后面越小声,哪里是什么三百步呢,分明自己走了三百五十六步。

陈亦走她面前,亲手脱下她的衣衫,披到身上。

“原地碎几下步,很快两百步的。”

陈亦声音轻柔。

苏纤然硬气的冷哼一声。

走过山峦,到了下坡路,小村近了许多,苏纤然抬头看天,雪小了,可周遭还是很冷,她双臂环胸,有些眷恋的看向陈亦身上的衣衫,一会后又有些犯愁,才一百三十步,要不原地碎几下?

只是前方的少年晃了晃身子,差点摔着,让她打消了想法。

“你小心点。”

苏纤然在身后叫道。

“嗯。”

少年往前走着。

她计到两百步的时候,陈亦停下脚步,重新给她披上那衣衫。

“以后请你喝酒,好酒呢,酿了三四百年的仙家酒。”

由着他披上衣衫,苏纤然轻声说道。

“我不喝酒。”

陈亦转身过去,摇摇头。

“随你便。”

她假装满不在乎的高声回道。

陈亦走着下坡路,突然快步走了一会,看着这雪天,自言自语道: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苏纤然跟在后头,有点远,没有听到。

下了白茫茫的山峦,到了村子。几家几户燃着炊烟,天地多了些烟火气。

大雪过后,小雪依旧,积雪深厚,人人躲在家中。他们走到一户人家门前,陈亦让苏纤然先躲一会,之后再出来。

苏纤然不解,却也没多说什么,躲到一旁。

敲了敲门,他大声呼喊,半响后,一个妇人探出窗户,问道:

“有什么事?”

“借宿一日行吗?大姐。”

话音落耳,妇人一时有些为难,她上下打量陈亦,少年身上铺了一层雪,手冻得通红,应是大雪时穿过山路来的,她是这里土生土长的村野妇人,知道赶路的不容易,这大雪天的,谁不想窝在家里守着火炉,那少年郎看上去也应该不是坏人。但放一个男人进家总归不安全,天太冷,要是他图谋不轨,村里的人都躲在家里,没人能救她。

想了一想,妇人轻声呼道:

“小哥你是一个人?”

“不是,跟我家人一起的。”

陈亦回道。

“男的女的?”

“女的,我姐姐。”

陈亦搓了搓手,手被冻得没多少知觉,他补充道:

“大姐,我们赶了一天的路,没想到会碰上这大雪天,就借宿一晚,我姐姐实在冷得不行了。”

躲在一旁的苏纤然听到他的话,暗暗偷笑了两声,原因无他,陈亦才二十几岁呀,叫她姐姐,不是在夸她年轻?苏纤然就着屋檐下垂的冰柱照镜子,冰柱比不上镜子清晰,但也足以让她孤芳自赏。

“喂,别臭美了,跟上来。”

陈亦走到她身旁,拍了拍她的肩。

苏纤然回头瞪了他一眼,还是乖乖跟了过去。

“大姐,这就是我姐姐,姓苏,名纤然。”

陈亦指着身旁的苏纤然,轻撞了她一下,暗示她装出冷得不行的样子,美妇本来就冷,装起来自然得心应手,娇媚的身子连连发颤,银牙也在打颤。

妇人见着苏纤然后,松了一口气,那少年郎应该不是浪荡子,就算是,身边跟了个比自己好看无数的女子呢,自己在这小村子是有几分姿色不错,可却没一点信心跟苏纤然相比。少年的姐姐三十出头,还长得这么水灵娇媚,衣衫是单薄了些,不过遮得严实,应是富家女子头一次碰上这大雪,没做准备。

妇人开了门,陈亦和苏纤然进了屋,烤了一会火后,陈亦和妇人随意闲聊,妇人是一个人住的,原来有个丈夫,前几年征兵征上了,就离了家。妇人的日子还算过得去,公公婆婆死的早,又没个孩子,负担不大,平日织织雪纱,托人卖到镇里,除去托人帮忙的钱后,每次都有百来文钱,一年下来,足有八百文钱,够她一个活寡妇勉强温饱了。

苏纤然没多少话,她不擅长跟乡间田野的人家打交道,就抱着欺霜赛雪的双腿,靠在火炉旁,默默取暖,炭火噼啪作响,屋里暖腾腾的,与外面是天壤之别。

夜幕渐渐降临,冬日的阳光消逝在天地间,妇人将先前预备做自己晚饭的小米粥拿到火炉旁,这样热得快。

秋眸直勾勾的盯着小米粥,苏纤然的肚子小小的咕咕起响,好在声小,不然给人听到羞死人了。陈亦坐自己身旁,也不知他有没有注意到,应该没有吧。

妇人先将烤暖的小米粥递给苏纤然,美妇知道礼节,连忙推手拒绝,陈亦见到这一幕,也不多说什么,当妇人把小米粥递到他面前时,他没客气的接过,说了句谢谢。

苏纤然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待妇人又去弄小米粥时,轻声责怪道:

“小弟,忍一会饿不行?人家是主人,这本来是她为自己准备的,应该她先吃,我们等一会再吃。”

陈亦笑了笑,把小米粥放她面前,他才刚接过,一口没动,

“看你饿了又不肯放下面子,我就接过了,你吃吧,我去帮她做做饭。”

苏纤然有些愕然。

陈亦已起身离去。

苏纤然捧起那碗小米粥,靠着暖炉,美眸低垂,小声嘀咕,

“是一个挺好的…男人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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