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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和那个可怜的小姑娘亲昵地贴在一起,情意浓浓地走出了大厅。

视线又平滑地移动到了我面前的少女脸上。她的双眸冷肃,正在用不带感情的眼神望着我,那是看敌人的眼神,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那是看叛徒的眼神。

“公主陛下也走了,炃炃,我们就不能更放松一些吗?”

从前还在墨家的时候,我就常用这个昵称逗弄炃,她也只会在这时候表现出一点点与普通姑娘类似的情绪,就比如追着我打闹之类的……好吧,把闹去掉也可以。

我们有多久没见过面了?

那些深埋于脑海中的记忆很快就浮现了出来,那些我视若珍宝的记忆。

它们飞快地流过了我的脑海,带上来一串串精彩纷呈的漂亮气泡,紧接着又一个个破裂开,炸碎成了毫无意义的水沫。假如我说我根本不在意之前在墨家的日子,那肯定是假话,我能记起每一个和我说过话的人,无论他是不是墨者,或者他现在死没死。

我都记着他们。

因为是他们救了我,一个因为灵灾失去双亲,差点连自己也没命的臭屁的小男孩。

“孙君泽。”炃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她平复呼吸,认真地对我说道,“你以前这么叫我的时候,我告诉你,别那么叫我,否则我就把你头拧下来。”

嗯?还有这回事吗?

“啊,我记得那个,那可真是美好的回忆啊。”

扶着脑门装作沉思了几秒,我随即便浮夸地握拳敲了一下手掌,如愿以偿地看到了炃气得火冒三丈的表情。

“哈,你记得真是太好了。”她阴沉沉地说道,“我之所以每次只是轻轻打你一顿就放过你,不是因为我不在意这些,而是因为我们很不幸的是师姐师弟的关系,墨者间不得互相残杀,所以我才没把你的头拧下来。需要我提醒一下你现在的身份吗?”

“吴王的家臣?”

挑了挑眉毛,我笑眯眯地说道。

“对,所有服侍于诸夏七王的人,自动脱离墨家组织,失去墨者身份。”炃的手掌捏得茶杯嘎吱作响,冰冷的眼眸里满是不加掩饰的敌意,“要是你侍奉的是凯撒或者是帕德沙就好了,那样我在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天就能清理门户。”

“……你说对吗?”

不得不承认,炃生气的样子还是挺有威慑力的,尽管看过了很多次她发火,但时隔多年再次亲历的时候还是很让人深感怀念。

“嗯,好的。”我摊开双手,可怜兮兮地询问道,“炃师姐,那么请问您千里迢迢地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是因为动力外骨骼装甲、新型能源、高级人工智能的算法?”

“你在帮吴王研发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炃前倾身子,她的眼神变了,不再冰冷,反而是种陌生的眼神,她在重新认识我。

“你扪心自问,它能伤害谁?”

……我讨厌那样的眼神,比被当做敌人看待还要讨厌。

我紧闭嘴唇,渐渐地收起了嬉皮笑脸的伪装,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境魔士?妖魔士?你回答我,它能杀死阴魔士吗?”炃早已经洞察了我的问题的答案,她摇着头替我回答了这个问题,“不,根本不可能。这对于改变魔士的战局根本毫无作用,即使是威力最强的中心点,顶多也只能重创妖魔士。”

作为武器的研发者,我当然知道这些。

这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正体是一种具有超凡性质的毒气,具有超强传染性的稳定诅咒以毒气为媒介,只要短短几十分钟,就能传播到特定范围内每一个有人的角落。

我所攻克的技术难关,仅仅只是如何控制范围和稳定毒气中附着的诅咒。

“那又怎么样?”

我扯出了一抹冷笑,有恃无恐地问道。

“孙君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根本不是针对魔士的武器,你没有任何借口,这种广域攻击除了屠杀平民以外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这个天真的家伙,明明每天都在被那些凡人的嗟怨炙烤,居然还能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出这样的话来,她难道就不恨那些家伙吗?那些可悲而聒噪的无能力者?

“你从哪里听说这件事情的?”

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我努力地挤出了一丝笑容,想要装作无事发生过。

“老师自杀了……”炃低下头,她停顿了许久,声音颤抖着说道,“那个把你当做是亲儿子的老人,自杀了。你扪心自问,像他那样的人他应该死吗?”

什么……

喂,开玩笑的吧?我是不是听力出问题了?

老头子死了?因为我?

我猛地站了起来,椅子因为我的动作被带倒在地上。眼前的景物在逐渐失去色彩,我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明明想要扶着桌子站稳,却失手把茶杯茶具扫下了桌子。

“不是,你没骗我吧?”

眼珠死死地盯着炃,我艰难地吸着空气,声带已经准备好爆发出一阵哄然大笑了,她的笑话品味一向很差,我当然不会生她的气了,所以,请告诉我……

“墨家里有仰慕诸夏七王的人,诸夏七王的麾下又怎么会没有仰慕墨家的人呢?”炃悲哀地看着我,“你为吴王做的每一件事情,墨家都知道,知道的清清楚楚。之所以没有人跑来杀你,不是墨家多重感情,相信你最终会迷途知返……”

“是老师他……”

我平复了呼吸,很快就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是老师他用自己的性命担保,你不会做出危害万民的事情,七悟害这才没有动用对你的追杀令,吴王给的那点钱,还不够买你的命。”

炃恨归很,但她却是怎么也不舍得杀我的,因为她实在是太敬爱老头子了。起码在她眼里,我这条命……价值连城。

周围的安保人员没有半点行动的迹象,我和他们约定过安好,除非我让他们行动,否则炃就算真把我头拧下来,他们也绝不会动哪怕一下。

“他是当代巨子的父亲,他过去救了整个天下,谁敢逼死他?”

我匪夷所思地摇了摇头,实在难以想象,那个达成了如此奇迹的老头子居然会因为他人的中伤而自杀,我本以为能打败他的只有寿命。

“……”

炃低下头,没有说话。

我从炃的态度里读出了迫使老头子自杀的家伙究竟是谁,是了……她没有帮助自己的父亲,反而还亲手将父亲推下了深渊,呵,这也是墨家巨子的保留节目了。

“我会替老师报仇的。”将椅子扶正,我淡定地坐了上去,“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我说到做到。”

炃用力拍了拍桌子,她气急败坏地问道:“你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吗?”

“七悟害随时可能补发追杀令,届时,即使在吴王的庇护之下,我也将面临天下的游侠的挑战与刺杀。最坏的情况下,连你也会加入到追杀中来。”

我冷静地分析道。虽然离开墨家已经有很多年了,但是那里的规章制度还是牢牢地刻在我的脑袋里。不过说实话,我不觉得那些游侠能威胁到我,真正的威胁也只有墨家精心训练的那些恐怖此刻,就比如端坐在我面前的这一位。

“哈哈哈,既然你这么清楚,你怎么还敢说要报仇?”炃抱着双臂,她从姿势之中就能看出对我的怀疑和不信任,“七悟害哪个不是天纵之才,听你的意思,你是打算把巨子——老师唯一的女儿也吊死了送到黄泉之下吗?”

“有何不可?”我摊开双手,很快就恢复了之前的淡然从容,“既然他们的心里面容不下老师,想从火中取栗,那就来吧,我会证明老师是对的。”

“那是他的女儿!”

炃扑了上来,揪住了我的衣领。

“那种人面兽心的怪物,绝不配做老师的女儿。”我整理了一下衣冠,面无愧色地说道,“还请师姐代替我吊唁师父,就说……我不会辜负他的期待的。”

“你会做叛墨另有隐情……你和老师在谋划什么?”

从我的态度中揣度出了些许隐情,炃仔细地打量着我,难以置信地询问道。

“师姐,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做出危害万民的事情就足够了,剩下的……”我稍许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剩下的你只要做好分内的事情就足够了。”

我打了一个手势,请安保人员带炃离开这个大厅,我闭眸仰头靠在座位上。

既然你们不再关心天下万民,只想要掀翻诸夏七王的统治,哪怕亲手将万民推入到万劫不复的炼狱之中也不觉愧疚,那么就来吧。

我会把你们的胸膛剖开来,挤烂你们的心脏,把老师的照片塞进那团烂肉里……

我会让你跪在你父亲的墓碑前,为你的所作所为忏悔,然后吊死你……

按照老师的教导,我不会把这些狠话说出来,当我说出这些狠话的时候,就意味着我已经全做到了。借助吴王的力量,我很快就能做到这些,但我更想自己做到它。

墨子墨翟,方为正道;所谓墨适,狼子野心。

我会纠正你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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