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夜谈
是夜，西然山幽然院。
莫寻真四人正围坐在小楼中心处的桌旁。
蓝若在回山前便已经换回了原本那身松松垮垮的男装道袍，毕竟山上师兄弟众多，那套襦裙确是不大适合穿回来，不过她倒是小心翼翼地将那套衣服包好带回了幽然院。
独孤仙儿倒是一如往常，没人唤她，她便也懒得开口，只是坐在桌前闭目养神。
“那么，来谈谈正事吧。”
白魉分别将四杯茶水倒上，放在屋内几人面前，随即开口。
“阿真，把你白天时打探到的消息，还能记得的信息，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啊……好。”
莫寻真回忆了一下白天听到的情况，将自己白天听到的话向其余三人复述了一遍，独独瞒下了与蓝若相关的信息，随即道，
“我整理了一下听到的信息，简单来说大致上重要的有两点。”
莫寻真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路，试图让自己接下来说出的信息更加清晰直观。
“其一，就是魔教似乎和北冥山有所联系，那被萧黑称作‘公子’的人，似乎有提到，独孤前辈的寒毒发作时间，乃是北冥家主透露给他的，而那次南阁山附近的截杀，很可能也是他们和北冥山一起策划的。”
这番话，令独孤仙儿的眼睁了一睁，却又很快闭上了。
白魉点点头，接着莫寻真的话说了下去。
“那玄冥之毒，本就是出自北冥山。所以他们合作截杀独孤前辈这一点，暂时可以确认。那么，还有呢？”
“还有就是，那‘公子’对西然山的当下情况似乎十分清楚，若不是长期在西然山居住，没道理会有如此直观的了解。”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
莫寻真一双眼睛在独孤仙儿和蓝若身上逡巡了一阵，却是没有把蓝若可能出身混天狱这件事情说出来。
这件事情一旦说出，对蓝若影响太大，在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还是先让这件事烂在肚子里比较好。
“那么，情况又回到我们这次最需要弄清楚的那件事上了。”
白魉呷了一口杯中茶水，将那只瓷杯轻轻放在桌上，肃声道：“今日那人，究竟是不是余音。”
这才是他们目前最关心的问题，毕竟如果余音当真隐藏的如此之深，那难说长老余弦会与此事毫无干系。
而若是余弦都已经倒戈，那这西然山，可就真的危险了。
“我觉得，应该不是。”
蓝若眨了眨眼，开口接话。
“余音那人三天两头找我麻烦，交道打得多了，他的为人我还是清楚的。”
蓝若扶着下巴，喉头微动发出“嗯……”的声音，似乎在思索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她对余音的看法。
“怎么说呢，那个逼就一大愚若智的傻孢子，哪来的那么多心眼啊？”
虽然蓝若这个评价若是被余音听见，很可能又要惹得对方跳脚拔剑冲上来跟她拼命，不过此刻，却是足以作为作为白天那人并非余音的佐证。
毕竟，能在西然山静心潜伏还不被人发现，城府必然不差。
余音虽然为人不怎么样，却也是让人容易看穿的真小人，伪装一年两年或许不难，但由小到大十几年，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还有一点。”
一直闭目养神的独孤仙儿此时也开了口。
“你们对余弦不了解，我却是了解得很。那个古板东西，别说是真的去勾结魔教，怕就是沾上嫌疑，都要拔剑自断一臂以证清白。”
“而且，那古板脑子有坑，就连学武都要讲究光明正大正面开战，瞧不起轻功这种逃命玩意，让他去练轻功跟要了他的命差不多。今日那人的轻功造诣你们也看见了，说谁我都可能怀疑，但唯独余弦那古板，我不信。”
虽然语气上并无甚尊重，但话中表达的意思却是言之凿凿——余弦不可能同魔教勾结。
“那么，一切又回到原点了。”
虽然蓝若与独孤仙儿的话尚不能完全洗脱余音和余弦的嫌疑，却也将他们的嫌疑大大降到了最低。
白魉端起茶杯晃了晃，闭目思索。
“阿真，你觉得单凭声音，当真就能确定那人是余音的嘛？”
“声音……”
莫寻真思索了一会，随即摇了摇头。
“虽然那人将声音压得有些低沉，但能听出来确实是余音的声音没错。不过……我也觉得不能只凭声音就草草定下结论。”
“的确……”
白魉抬手，白皙的纤指按在太阳穴上轻轻揉搓。
“你们可知道，江湖中有一种叫做‘魔音术’的把式，能够通过腹腔的震动，模拟出各种人的声音？”
莫寻真一愣，诧异地应了一声。
“魔音术？”
“对，魔音术，虽然只是偶戏台子卖艺的江湖把式，但用在此时，确实足以混淆我们的视听。”
“大概，我们是真的被摆了一道……”
白魉揉着太阳穴的动作渐渐加快，眉头也慢慢蹙了起来。
“阿真你发现萧黑或许根本不是巧合，而是对方刻意让你发现，想要把这些信息传达给你。”
“刻意让我发现？”
莫寻真再次愣住，满脸不解地看向白魉，而一旁的蓝若也就此事提出了看法：
“他们确实可以这么做，但没必要啊。”
却见白魉轻摇了几下头，看向莫寻真，接着道。
“不，有必要，因为我们来了。”
她再次端起茶杯，捏在手中轻轻晃动，杯中剩余的茶水随着她的动作震荡着，发出阵阵细微水流声。
“你方才也说了，他们有一句话提到过‘没有料到南阁山也会搀和进这件事来’，倒是说的的不差。南阁山，就是他们计划中最大的变数。”
此话一出，莫寻真也仿佛有所明悟，看向白魉。
“师姐你的意思是说……”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白魉轻声应到。
“就南阁山历代先辈的事迹来看，这世上，还真没有我们南阁山的人挖不出来的秘密。”
“若是他们什么都不做，这近一个月的时间，被动的一方便是他们，他们要赌，赌我们两个在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什么都发现不了。”
白魉缓缓睁开那对明亮的眸子，紧蹙的眉头也在此刻慢慢舒展开来，笑道，
“他们不敢赌。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便干脆以进为退，与其等着我们自己发现，倒不如将他们想透露也敢透露的信息，掺着假故意透露给我们。”
“无论我们之中发现萧黑的是谁，只要能把他们想要传达给我们的信息传达到，他们的目的便算是达到了。不想传达的，也大可以不说，反正我们也无从得知，倒会被那些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信息搅得团团转。”
“我们若是照他们所想的，顺着余音这条线索查下去，接下来不但会得罪西然山戒律堂，更是可能引的西然山发生内讧，人心惶惶，为他们送去可乘之机。”
“而退一步来说，就算他们的这番谋划，如现在这般被我们看出来，我们也会被当下所拥有的信息局限住思维。就算想进一步调查，也很大可能会被这些分不清真假的信息带偏。”
白魉一通长长的分析过后，终于是端起手中一直晃动着的茶杯，凑近那粉嫩的樱唇呷了一口，淡淡地笑了一声。
“呵，阳谋。师傅说的对，玩谋略的，心都脏。”
这一番分析下来，莫寻真、蓝若、独孤仙儿三人皆是愣愣地看着白魉。
或许其中某些点他们确实也有想到过，但他们自认，身在局中依然要如白魉想的这般全面透彻，着实还是有些难度了。
终于，莫寻真还是没能耐住心中的好奇，开口问道：
“那师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什么都不用干，既然现在我们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那不如以不变应万变。无论这西然山上是否存在着敌人的内应，都暂时小心提防。”
再度恢复那副笑意盈盈模样的白魉，端起茶水淡淡地呷了一口。
“这西然山上能令对方有所图谋的，无非也只有一种可能，与我们的目的倒也不谋而合，见招拆招就是。”
莫寻真略一思忖，立刻便明白了白魉所要表达的意思。
“师姐你说的是那……”
莫寻真与白魉对视一眼，俱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明悟，几乎同时开口。
“九九重阳，赤炎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