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够永远与我们所爱的人生活在一起固然是幸福的,但遗憾的是,这几乎是不可能成为现实的,无论是谁都该有这样的觉悟,抱有这样的觉悟,即便分离的时刻来临,虽然觉得悲伤,也不会感到痛苦吧?

当我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才坐起身,分辨不清现实与虚幻的区别,这样的情况总是发生在我身上,如果专注于某本书与游戏,我甚至时常将自己代入书或者游戏的世界里……这是因为人类本身构筑的世界观就非常薄弱,还是我太容易被影响了呢?

打了个哈欠下了楼,从冰箱里拿出些东西囫囵的吃了,然后把沉重的身体摔到沙发上,因为现在这个时间电视上也没有什么足以打发时间的节目播放,我也就没有把电视打开,只是呆呆的看着前方。

这样的自己可真是没用,我想着,可我有什么办法呢?有谁能够给我一个目标呢?谁能指引我怎么做,并且赋予我做下去的勇气呢?

或许提出这样的要求本身就是不可理喻的事情,但像我这样的人,没有充足的支持就活不下去。

这样自怨自艾的想着,王虎沉从玄关进来了,她扶着墙壁把鞋子脱掉换上拖鞋,然后带着微妙的表情步行到我身边。

“你在做什么?”她问。

“发呆。”

“发呆?”

“嗯,发呆。”

“……”

王虎沉就像说不出话似的张了张嘴,她微微抬起脑袋,稍微想了想,干脆也坐到我身边来。

“发呆多没意思啊。”

“那你有有意思的事情让我做吗?”

“唔……”

王虎沉的表现自然不足以让我觉得信赖,明明假期才刚刚开始,我却觉得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我开始想念起孙雯雯,开始想念起段月,甚至开始想念起濑子了。

“……既然没有事情做的话,我们不如去打工吧?”

“……打工?”

我的脑袋歪了歪。

“对,打工,这还是陆君先提出来的呢。那家面包店,陆君已经联系过了吗?”

我看着王虎沉认真的脸孔,不禁想对她说出实话,我何止是没有联系过那里,简直是彻底忘记了,想必那家店也会把我忘记掉吧,更何况,为了不使丢脸的程度增加,我已经决定再也不会到那里去了。

可是光靠想象也能看见王虎沉嘲笑我的场面,所以这样的想法还是牢牢的制止住了,我真是擅长这一点,竭力忍耐自己的欲望,这就是我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的原因也说不定。

“……啊,还没联系过呢,大概,已经没戏了吧。”

“这样哦。”

奇怪的是,王虎沉倒是没有嘲笑或是责备我的样子,只是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了这件事,然后她学着我的样子也微微歪了歪脑袋,用手背托住下巴——这姿势意外的文雅——“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现在联系,寒假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才是需要雇佣学生的时候,你不这么想吗?”

**

走在大街上的方慧绪抬头看着远处的天空,情不自禁的眯了眯眼睛。

她穿着代表国中生的淡蓝色水手服,裙子的长度却拖到脚踝的地方,不仅如此,她的手里还握着一把长长的木刀。

“大姐头,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现在跟在方慧绪身边用显得稚嫩的声音说话的是国中二年级的椎名亚美,长长的黑色长发倒是衬得她恬静秀美,然而从眼神中透露出来的兴奋说明了她绝不是这样的人。

“他们既然扰乱了街道的秩序,就得有承担责任的觉悟才行。”方慧绪的声音淡淡的,说话的时候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

“可他们毕竟是男人……”

“亚美,我们聚集在一起是为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为了,保护自己。”

“嗯。”方慧绪看了她一眼,又很快撇开了视线,“我们是为了保护自己才聚集在一起的,为了保护自己,我们要不择手段,不放过任何一个时机,也不能感到畏惧……”她晃了晃手里的木刀,“有我站在你们前面,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占据了眼前废弃工厂的,是职业学校的学生,他们通过走私非法药物聚敛钱财,同时也在诱拐周边学校的女生获取私利,因为不久前得到了某只势力的背后支持,甚至把主意打到了国中生里。

世界果然是黑暗的,一点希望也没有,自己也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但不能就这么简单的屈服,哪怕降临到我们头上的灾难是巨大的,是不可反抗的,也不能简单的屈服……方慧绪这样想着,眼睛中放射出淡淡的光,握紧手中的木刀,她前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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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恶心……

抱着这样感想的,是年仅十二岁的齐萱,为了寻找自己不知在哪里丢失的轻松熊,在私塾下课的时间里一个人跑到卧室里来,当在壁橱里终于找到以为丢失的玩具后,刚想要出去却发现有别人进来了。

透过壁橱的缝隙看,进来的人是自己的族叔,尽管与父亲有着血缘关系,却长得满脑肠肥,齐萱一向不喜欢这个族叔,况且在下课后回到卧室是违反规定的,于是她躲在壁橱里没有出去。

当她看到族叔拿着自己的内衣凑到鼻子上“斯哈斯哈”的呼吸着的时候,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攉住了她,这种恐惧不同于在父亲身边和他一起看恐怖电影,尽管觉得害怕,但只要知道父亲在她身边就会觉得安心下来,此刻的恐惧是更加真实的,也更加孤独。

尽管在这之后,齐萱把这件事告诉给父亲,父亲很快将族叔驱逐到国外去,这样的恐惧其实一直留存在她心里,就像什么东西垂吊在那里,晃来晃去,从来都不停下,绳子也从来都不松开,只是一直晃来晃去。

上国中的时候,所有人对待她都是很客气的,甚至是敬畏的,老师也不例外,作为齐家唯一的直系继承人,从小接受的就是精英教育,也学习了驭人之术,所以对这样的态度齐萱并不陌生。

直到有一天,因为体操服忘记拿回来,拒绝了管家的帮助,她从校门口回到教室,那时候夕阳西下,整个世界都被照得红通通一片,一位在这以前她从没见过的少年依靠在窗边看着远处的太阳。

他既没有闪躲那光线,也不在乎留在他眼中的重影,只是毫不迟疑的凝视着,就像这是什么势均力敌的战斗似的。

“喂,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的教室里?”齐萱不高兴的皱着眉,作为齐家的继承者,她早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地盘了。

少年凝视太阳的动作停了下来,像是这一刻才意识到除自己以外有别的人存在似的,他面无表情的转过头,黑白分明的眼睛居然让齐萱差点吓得叫出声来。

这并非是因为少年的眼神中透露出凶狠的神色,而是那种漠视生死的淡然,好像此刻站在窗边的并不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而是什么用血肉堆积成的人偶。

那种恐惧又冒出来了,现实而又孤独的恐惧,但这是截然不同的恐惧,随着这样的恐惧从心头冒出来,齐萱惊呆了,她动弹不得。

“……我也是这里的学生。”与漠然的眼神不同,语气却像是个正常的孩子,他说道,“从今天起,我就要在这里上学了,请多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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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还是好冷哦……”

看着缩手缩脚的王虎沉,我叹了口气,“强行拉我出来的可是你,为什么最先抱怨的也是你?”

“因为我是女孩子嘛。”

虽然是理直气壮的反驳,却没有说服我,别看我这样,其实应该算是女权主义者,我觉得女性的能力与男性并没有差别,以我为例,比我强大的女性比比皆是,以女孩子这个借口为自己辩解,是想用“女孩子整体都很弱”这个论据论证“所以王虎沉也很弱”这个论点,但“女孩子整体都很弱”这个论据本身就是不成立的。

所以我只是白了王虎沉一眼,不管不顾先朝前走。

其实我也是不想走的,但也不想回去,回去之后能够做些什么呢?只是坐在沙发上自怨自艾吗?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大概是终于活动了起来,思想也积极了许多,很多以往来不及去思考的事情,现在就在思考了。

“这么想起来,前些天下雪的时候,我们甚至没有堆个雪人,打打雪仗呢。”

“要不要这么童趣啊,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又不是只有小孩子才能玩……”

说这句的时候王虎沉甚至有点委屈的意思,我再次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和王虎沉之间的关系有多复杂啊,有时候王虎沉足以成熟得来照顾我,有时候又幼稚得需要我来照顾她。

不管怎么说,作为自认为的女权主义者,面对这样颓丧的王虎沉,不能什么事情也不做,我朝四周看了看,发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于是下定决心,把身子蹲下来。

“你做什么?”

面对这样的疑问,我连最后的羞耻也干脆舍弃了。

“我来背你,这样走得更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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