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迟到了几分钟。”
孟令尹的声音从我面前传来，我没有理他，继续单手托腮静静看着窗外。
他乖乖闭上嘴，很自觉地跪坐在我面前的坐席上。
这里是孟令尹昨天约我的茶室，同样的房间同样的座位，我约他来的目的自然不言而喻，还真亏这家伙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跑过来。
我转过头，冷冷地注视着这家伙。
“咳……”
在他开口之前，我端起早就凉在桌上的茶水，劈头盖脸地泼到了他的脸上。湿漉漉的头发上还夹杂几根茶叶的狼狈模样，让我心中熊熊燃烧的火焰稍微小了一些。
孟令尹偏过头，吐出了一根恰巧落在唇间的茶叶。
他不动声色地端起茶壶，挑衅似的重新为我添了一杯茶，把我气得双手发抖，在他倒完放下茶壶以后我立刻端起了茶杯，指间传来的灼人热度反倒让我冷静了下来。
我冷哼了一声，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飞溅出不少水滴。
“怎么了？不继续浇吗？”
孟令尹抱起手，前倾身子压在桌面上。
“不是，孟令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之后，我将他拉到眼前，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干预我的家事，谁给你这么做的权利？”
“我真是杀了你的心都有！”
他不解地歪了一下头，有些奇怪地问道：“等等……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我被关莲华捆在床上玩到尿了一床，我妈还正好开门，水都差点要溅到她脸上去了！”看着孟令尹满脸疑惑的样子，我怒极反笑，最后一句甚至破音了，“你要我说得更详细一些吗？三千字如何？”
“咚咚咚——”
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然后就拧开把手。
“需要帮助吗，小姐？”
服务员扫视了一圈房间，然后将视线投到我脸上，担心地询问道。
“没关系，我们只是……我只是……抱歉，请你先出去。”
我扯了一个微笑，想要随便找点借口搪塞过去，但我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应变能力，到最后我只是收起了笑容，冷冷地望着那个服务员。
“我们只是闹了一点小矛盾，别担心。”
孟令尹随手整理了一下头发，他即使保持这种尴尬的姿态，依旧淡然从容。
“好的，需要帮助可以随时找我们，但请不要打扰到其他客人。”
服务员又看了我一眼，我松开孟令尹的领子，面无表情地坐回到坐席上。
“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好吗？”孟令尹抽了几张纸巾，简单地擦了一下脸上的水迹，他诚恳地说道，“看在我们过去的交情上。”
我站起身，走到他的旁边后停下脚步，俯身替他摘掉了头发上的几根茶叶。
“说。”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被拘束以及……强迫的。”
孟令尹费解地抬头望向我，他恐怕也知道我有某种超凡的力量。
“我仅仅向关莲华提供了会面地点，并告诉她那个金发小女孩就是你，除此之外，我对神发誓我绝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可是……这该怎么解释关莲华做的那些事情？她哪儿来的那些东西？
“你的意思是，关莲华一个人购置了麻醉药物、镣铐，并且规划了怎么从这个茶馆里把我带出去？你觉得一个普通的高中女生能做到那些吗？”
语气稍微软化了一些，我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孟令尹的一举一动。
“坐这里，看着我的眼睛。”孟令尹大概是害怕我扭头就走吧，他捏住我的衣角，往下轻轻拽了拽，“告诉我，这么做对我又什么好处。”
我拍开孟令尹的手，刚想要盘腿坐下来，又想起今天穿的是短裙，只好继续用比较保守的跪坐。粗糙的筵席与光滑的丝袜轻轻摩擦，没有坐垫的地方跪起来实在不舒服。
就我个人而言，还是更喜欢椅子的……
“我……”
思绪重新回到当下，我脑中的一团乱麻实在理不清楚。
“我实在不想对家人和朋友用魔士的力量，我有很多机会可以阻止她，但是我只是闭眼躺在那里，或许我不该怪你，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其实，我有一点开心。”
孟令尹不知为何，突然小声地说道。
我特委屈地看着他。
“因为你刚才即使那么生气，还是没对我用任何超能力，所以……你心里其实还是把我当朋友看的，不是吗？”孟令尹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我晃了晃脑袋甩开他的手，索性重新换了一个坐姿，双手抱膝倚坐在窗户边，“你没必要为自己的善良自责。”
我？我善良吗？
假如以凡人的标准，我好像也不算什么大善人。社区服务要求的时间做满后，我就懒得再去了，献血也怕得要死，就去过学校组织的那一次。
假如以魔士的标准，我到现在一个人都没杀过，的确很善良吧。
“我好烦啊，我还答应她晚上去帮她补习。”我稍微得到了一点开解，满腹的烦恼一下子倾诉了出来，“你真不知道她的眼睛，就跟饿了好久看见肉的狼差不多……”
“要不要跟你的那位女朋友说说看？”
孟令尹的手肘撑在桌子上，一只手托着下巴，随便出了个主意。
“你疯了吗？”我毫不犹豫地回绝了他的提议，使劲地摇晃着脑袋，“她会把莲华皮拔下来的，就算是我妹妹，该教训的她就绝不会手软。”
“我觉得莲华现在这个性格，跟你一直以来的溺爱有很大关系。”
显然对我的态度很不满意，孟令尹叹了口气，拿起自己的茶杯倒了一杯茶。
溺爱？或许我对莲华是有一点点小小的偏袒，可是我又不是她的父母，我只是她的兄长而已。再说了，我也会教她很多道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不算溺爱吧？
“随你怎么说。”
我又朝墙角挪了一点，一副自闭的模样。
“她从小就很聪明。”孟令尹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事去，他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你还记得你中学时候表白的那个女生吗，拒绝你的那个。”
“我只表白过一个！”纠正了他的说法后，我点了点头，“当然记得，怎么了？”
“莲华打算报复那个女生，她的说法是帮哥哥找回面子，但是从现在来看，她大概只是单纯吃醋吧。”这件事情我倒是真的不知道，孟令尹和关莲华有不少事情瞒着我，他们很有默契，我以前一直以为觉得他会是我妹夫，“她也找了我帮忙。”
“然后呢？”
抬起头，我看着孟令尹的笑容问道。
“我当然拒绝了，你还挺喜欢那姑娘的。不过我稍微劝说了一下关莲华，说服她别用太过分的手段，稍微整一下出口气就行了。”
孟令尹摊了一下手掌，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我眯了眯眼睛：“我记得那女孩没多久就转学走了，我还以为是我给她造成了某种心理阴影，因此还自卑了很长一段时间。”
“显然我和关莲华对‘别太过分’的理解有一定差距。”
将我的茶杯挪到了桌子的边沿旁，孟令尹伸了手，示意我自己拿。
我没有去拿。
原本稍微缓和一些的气氛又冷了下来，我和孟令尹面对面坐着，他静静地看着我，眼瞳中有某些东西在流转，我努力试图解读那些东西，但收效胜微。
“令尹。”
“嗯？”
“别干了。”
“嗯……”
他显然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可是他没有答应，起码没直接答应。
“地区主教，别干了，立马退出毁灭宗。”指尖烦闷地敲打着筵席，我加快语速，“你继续去念你的大学，不必担心他们不让你退出，我是他们崇拜的神子，你的亲人、爱人、友人都不会受到任何牵连，他们会消失在你的生活里，无影无踪。”
“对不起，我做不到。”
他平静地望着我，拒绝了我的提议。
孟令尹的长相很犯规，不光是指他的样貌，更多的是他的气质。即使是放空大脑地坐在那里，他也像是个悲天悯人的诗人，心里有怎么也说不完的故事。
“你要钱？你要多少我就给你多少，挥霍到下辈子都没问题。”
我深知孟令尹的为人，他做这个决定有很多可能，但绝对不是为了钱财。
之所以这么说，我只是单纯想要气气他而已……
“睥睨，告诉我，你觉得现在的毁灭宗怎么样？”孟令尹非但没有被我激怒，他还冷静地反问起我来了，“它成为一个很好的教派了吗？”
“要是好我干嘛劝你退出？”
尽管做了很多努力，但我还是清楚，只要母神一天还在，这个组织就绝对谈不上是什么慈善组织或公益组织，它甚至就不该能光明正大地活动在地面上。
“你对毁灭宗的掌控力非常弱，几乎都维系在神子的身份上。”孟令尹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所在，他轻声问道，“假如有一天，你失去了这个身份呢？他们还会听从于你的命令吗？或者换种说法，他们不会危害到你的生命吗？”
“……”
我无言以对。
孟令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徽章，放在筵席上轻轻推到我面前。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
那是……毫无疑问，我曾经无数次看到过那个徽章，我敢肯定那是姬家的家徽。
“刚拿到没多久，但我没法把它留在身边，所以送给你了。”
孟令尹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就仿佛这只是旅游景点里面卖的纪念品，而他也只是在做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可是实际上，他随时都可能变成一个冷冰冰的牺牲数字！
“你真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我望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难以置信地询问道。
“我……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孟令尹刚一开口，手机短信的提示音打断了他的话，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指了一下手机，“我还有任务。”
“等等……站住！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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