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会因人而异吗?

不会。

“这样啊。”

幼小的涵韵被告知着这对她而言十分残酷的现实。

涵韵很讨厌这样的夜空。

每颗星的梦想,都是像月亮那样绽放光芒。

——至少涵韵是这么觉得的。

但是,在月亮大肆炫耀自己的华丽时,星星只能消失在这片夜空。

“我想让星和月一起闪耀。”

可是,这份藏在幼小的涵韵的心中的浪漫,被现实一次次击碎。

涵韵只能讨厌,讨厌夜空,讨厌月亮。

但她所讨厌的独月景象,却又一次次地出现在头顶。

讨厌,出现。

讨厌,出现。

讨厌,出现。

如从循环往复下去。

涵韵也只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同时,这样的现实也让涵韵醒悟,不再沉浸于自己的浪漫中。

“我要成为月亮。闪耀的,只有我一个就够了。”

涵韵终于在现实面前认输了,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

但是,想成为月亮的涵韵,却在羡慕着星星。

羡慕着它们能够一起闪耀,这份光芒,有时甚至能掩盖住月亮。

但是,涵韵羡慕着的东西,却在一次次伤害着自己。

涵韵,羡慕自己的父母。

父亲不论怎么样,想着的只有自己的家庭。

母亲也一直支持着父亲。

涵韵的记忆里,充满着家庭的甜蜜。

可就算这样,这份甜蜜最后也破碎了。

于是涵韵下定决心,不再羡慕。

再让涵韵羡慕的,是同学。

没有才能的涵韵,只能被分到华亭初中的普通班。

刚坐下,涵韵就被搭话了,是位女生。

不过,这位女生在看到涵韵的脸后,便露出了笑容。

这份笑容,不是出于友好,而是在看到涵韵过于清秀的外表后所露出的,代表自己认输的表情。

“为什么要强行挤出笑容呢?这不就是在承认我比你要优秀了吗?不试着闪耀的话,又怎么能证明自己超越不了月亮呢?”

自己羡慕的事物却在自己面前认输,这是涵韵无法接受的。

于是,涵韵所说的这只有自己听得懂的话,让涵韵被当成了怪人。

同学们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涵韵。

“这是成为月亮的必经之路。”

涵韵这么安慰着自己。

涵韵发誓,不再羡慕。

涵韵最后羡慕的,是朋友。

被班级当成怪人的涵韵没有朋友。

涵韵所羡慕的“朋友”,是人际交往中的概念。

属于朋友之间的相互依赖,相互依靠,相互依偎让涵韵羡慕。

可是,涵韵身边出现的,像是明明十分要好的两个人,因为一件小事闹得不欢而散的事件层出不穷。

“为什么星星们不能靠得更近一些呢?”

涵韵看着自己既讨厌又羡慕的夜空这么说道。

涵韵已经,不想被自己羡慕的东西伤害了。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成为月亮,却又不断向星星投出羡慕的眼光。

明明已经决定习惯孤独,却又不断羡慕着正常的人际关系。

“我真是,太傻了。”

看吧,连本人都这么说。

涵韵终于开始沉浸在属于自己的世界。

但是,又总是有人想闯入。

那天,涵韵被告白了。

“你知道,为什么星星和月亮不能同时闪耀吗?”

“因为星星不够资格。”

虽然这次涵韵也说着只有自己懂的话,但显然,那位男生也懂了。

结果涵韵又被当成了自我意识过重的人。

从此,涵韵的世界再也没人敢进入。就连母亲,也被涵韵挡在门外。

她开始为了成为唯一闪耀的那个人而疯狂努力,不论是钢琴,还是学习。这份努力,可以说连“废寝忘食”都无法形容。

这份努力,终于在第一学年末,有了回报。

——涵韵获得了不包括重点班的全校第一,远超第二名。

这个成绩,放在重点班都十分可观。

而这时候上面却传出了答案泄露的消息。

于是,涵韵被“理所当然”地冠上了“抄袭者”的帽子。

世界总是要伤害涵韵。

“用我自己的闪耀,让他们闭嘴。”

涵韵开始加倍努力,回过神来,市面上稍微有些名气的资料,都已经被涵韵做了个遍。

自然,涵韵的成绩一直稳居前列。

同时,涵韵还在许多钢琴比赛上获得可观的名次。

如此高强度的努力当然也有许多弊端。

像是头晕之类的,涵韵已经体验过很多次了。

涵韵只是买了药,硬撑着。

终于,在那天放学的路上,涵韵累倒了。

涵韵几乎每天都是最后一个走出校门的学生,加之涵韵家的这条路本就偏僻,所以在涵韵累到后的一段时间,根本没有人经过。

——直到一名偶然路过的少年扶起她。

“别碰我。”

涵韵迷迷糊糊地只说了这一句话。

但那人并没有要对她置之不理的意思。

不过话说回来,又有谁能对一个晕倒在路边的人视而不见呢?

尽管涵韵在潜意识里十分讨厌面前这个多管闲事的男子,但渐渐失去力气的涵韵也只能接受这样的帮助。

——这便是这样的涵韵与他相遇的故事。

少年小心翼翼地背上涵韵,没有拖泥带水,甚至可以用“机械”来形容这些动作。

涵韵自然只能接受,尽管意识渐渐变淡,还是能感觉到这个少年动作的不自然,涵韵不想去猜测这些动作到底有什么深意——也没有这个力气去猜测了。

于是,涵韵就被这位初次见面的男子送到了医院。

说是这么说,也只是个小诊所啦。

插上针后,少年走了。

涵韵只是用着微薄的力气和意识看着这一切。

意识恢复时,在涵韵面前的,只有医生了。

“听得见吗?”

“听得见吗?”

“感觉舒服点了吗?”

发出如此清脆声音的是谁呢?涵韵想。

“听得见。”涵韵回复她,像是在确认着,挪动了几下自己的身体。

“站得起来吗?”

涵韵顺着她的话,试着站起来,但很快就失败了。

“还没有完全恢复吧,可以先习惯一下哦。”

有着这么清脆的声音的人到底是谁呢?自己有多久没有听到这种声音了呢?涵韵不断问自己。

“我给你倒了杯热水,在旁边,别忘了喝哦。”

“嗯。”

涵韵现在觉得很幸福。

觉得活在这么清脆的声音下便是幸福。

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好幸福。

轻轻地尝试喝下热水好幸福。

跟别人说话好幸福。

别人关心着自己好幸福。

一切都太幸福了。

让涵韵觉得好像很快就会失去什么。

涵韵猛醒。

这个清脆的声音,原来是医生的。

“这里……是医院吗?”

“对病人来说是的哦,不过更多的人把这里叫诊所。”

“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涵韵有着部分到这里的记忆,这么问只是想要确定一下。

“那位不是你哥哥吗?我还以为你们认识呢。啊,对了,钱他付过了。”

“他……走了吗?”

“已经走很久了。”

涵韵现在已经没这个力气追上去了。

“也太好人了。至少也留个名字吧。”涵韵想着,躺在柔软的座椅上。

先不说名字,涵韵连脸都没看清。

“需要我帮你联系家人吗?”医生问。

“谢谢,我想就这么躺一会儿。”

“虽说可能有点多余,但现在已经是晚上9点了。”

涵韵猛地从沙发上起来望向窗外,外面确实已经漆黑了。

“抱歉,我想我得回去了。”涵韵想起还在家的母亲,迅速起身。

“可以走吗?”

“差不多可以,谢谢。”

涵韵没有逞强,在休息一会儿之后已经恢复了。

在快要出诊所后,涵韵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医生说:“谢谢!”

“啊……嗯。”医生显然不知所措。

略带着疲惫离开了诊所,外面是商业街。

毕竟商业街旁边就是树集高中,加上这个时间点又差不多是学生下晚自习,所以街上车水马龙。

涵韵刚醒不久的眼睛还没适应这强烈的光线,于是她将手挡住眼睛,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刚走不久就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从身边经过,但涵韵反应过来放下手回头看时,繁华的霓虹灯光却刺得她无法张开眼。

微张的眼睛看见背影是往诊所去的。

“早晚会再见的吧,”涵韵想着,“妈……现在要赶紧回去才行。”

嘴角的微笑无法收敛。

“不过连脸都没看过呢。”

说是这么说着,但涵韵心里总有很快就会再见的预感。

涵韵开始期待明天了。

不过还是要先担心一下怎么应付家里的妈妈。

回到家里,客厅的时钟停在了9:50。

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妈妈焦急的神色,涵韵就知道躲不过训斥了。

但与其让母亲不明所以地责骂,不如自己先说出原因。

“放学的时候在路边昏倒了。”涵韵冷淡地说道——这是她对母亲一贯的态度。

说完涵韵径直向房间走去,只留下呆住的母亲在客厅。

逃避,就是涵韵的解决方法。

回到房间后涵韵只想安静下来,寻找在诊所刚醒来时那种幸福的感觉。

而涵韵能切实体会到的只有饿。

“好饿~”

但回想起刚和母亲闹的小脾气,涵韵还是尽量忍着。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响起了。

涵韵无奈起身去开门,半掩着身子透出房门,看到门外的人是妈。

她拿着一碗已经加好了菜的热饭站在门口。

两人相视无言。

涵韵走出房间,母亲将手中的饭递给她,涵韵接过饭时两人手指相互触碰了一下。

涵韵拿完饭回到房间,关门时看见母亲欲言又止的样子。

涵韵却只是尽快关上门,努力让自己变成一个人。

回到房间的涵韵坐在书桌前,一口一口地吃着自己喜欢的糖醋鱼。

涵韵何曾不想好好地和母亲说话,将自己的困扰全部倾诉出去,希望凭着自己的喜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整天在母亲的威逼下前进。

但她不能这样做。她能做到的,只有用自己的努力去满足母亲的愿望,填补母亲因为恨而在心里留下的名叫孤独的空洞。

可是自己再怎么做,总是无法满足她,从她里听到的只有关于“还不够”的话。

于是涵韵选择了叛逆。

可涵韵只是想母亲多关心一下自己啊!

关心一下这个因为家庭破碎而受到伤害的自己啊!

为什么自己这么做永远满足不了她?为什么家庭被破坏了她却没有对我的愧疚?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能再关心我一点呢?

涵韵不停问着。

不停不停问着。

泪不断涌出。

涵韵从来都不是讨厌月亮,也从来都不想成为月亮。

她只是希望星星能环绕在月亮周围,别让月亮那么孤单。

涵韵从来没有喜欢过星星,也从来都没有羡慕过星星。

她只是希望月亮能削减高傲,让星星有一份自己的光芒。

仅此而已。

敲门声又响起了。

“涵韵,吃完饭要继续练琴。”

母亲现在一定也有很多话,但千言万语只凝成了这一句。

还处于叛逆期的涵韵肯定不会懂吧。

涵韵没有回复,怕自己的哭腔被母亲发现。

母亲说完这句话就走了,寂静的气氛蔓延开来。

泪不断滴落。

用糖和盐搅拌在一起形容此时的涵韵最好不过。

涵韵吃完这顿丰盛的晚餐后,自己洗了碗。

在浴室洗完澡后涵韵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是如此平常。

平常,便是涵韵寻找的幸福。

“我有多久没和妈妈接触过了呢?”躺在床上的涵韵看着刚和母亲接触的手指对自己问道。

泪又止不住流下来。

涵韵将刚与母亲接触到的手指放到脸上,不断抚摸着。

终于,涵韵再也忍耐不了,痛哭起来。

之后,梦境淹没了泪水。

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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