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两人走在前往老板娘推荐的铁匠铺的路上,伊诺克望着身边的萝妮,想起昨日午间的事。

“真要这样做吗?”

“当然,难道你指望我自己来。”

萝妮抓着窗台,将屁股对准伊诺克扭来扭曲——实际上,是尾巴;她叫少年拔掉一枚摇摇欲坠的鳞片。

龙的鳞片生有年轮似的纹路,会随着年龄生长而逐渐增加,鳞片质地倾向于软骨鱼的盾鳞,与牙齿为同源器官,因此内部生着髓质,不慎因外伤脱落时非常疼痛。

但龙鳞是不会随便脱落的,这片鳞是上次在开尔文那边吃瘪时留下的旧伤,只有一半黏连在皮肤上,新的鳞片长出来后,将受损的那块顶出来了。

即便如此依然有部分神经粘连在基质上,一碰就痛到五官扭曲面目狰狞,因此萝妮就一直没动它,直到现在。

如今随着里面的新鳞越长越大,睡觉翻身会碰到,左摇右晃时也容易撞上什么东西,时不时就是一阵切肤之痛,程度与小脚趾撞上柜角所差无二。

没法忍耐了,长痛不如短痛,她决定让伊诺克帮自己除掉这个心腹大患。

当然,同时还有其它用处。

“呜哇!”

萝妮的尾巴突然一甩,幸好少年躲得及时,否则自己的右脸就要挨结结实实的一巴掌了。

“好痛!”

原来如此,那就是吃痛的反应吗,可他刚刚只是碰了下而已,轻轻一触就这么大动作,真要拔下来还不把旅店的房顶给掀了。

“你这样我可没法下手。”

伊诺克识相地躲远点,要是被萝妮一尾巴扫到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自己更下不了手啊。”

这种事就像胳膊被割了一道伤口,被划伤后才察觉到的话,无非觉得疼痛,还能勉强忍耐,反应也不会太激烈;但换做下手伤害自己则与前者截然不同,轻轻割破皮肤就已经是极限了。

“动作快一点,别让我反应过来,最好能出其不意……”

萝妮抿着下唇提出要求。

也就是说,突然袭击。

嗯……

伊诺克默默琢磨着,要是这样,他有了个计划。

“先别管尾巴的事。”

他缓缓靠近。

“休息一会如何,都折腾半个小时了,你连碰都没让我碰。”

的确如此,日头已渐渐升至头顶这件事还没个结果,本以为会三两下了结,没成想自己怕疼的程度远超预料。

“唔……”

萝妮不甘心地直起背,扭了扭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而僵硬的腰椎,心里想着:一般来说女性不是对疼痛没那么敏感吗。

人类为了获得智慧、解放双手而生出了极大的脑袋,因此比起野生动物更容易难产,早产率亦居高不下,所以女性在分娩过程中常常会被撕裂产道,出血量也更多,或许是作为这一缺陷的应对策略,女性对疼痛的敏感度低于男性,加之每月经期的“锤炼”来刺激造血功能,女性的造血能力也相对较强,失去相同比例的血,女性往往更有机会生存下来。

但自己完全没有继承这些优势耶,难道是因为即便自己披着人皮,但本质上依然是卵生动物的缘故?

心烦意乱,摸也摸不得,该如何是好。

然而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她忽然觉得尾巴上的某个部位被揪住了。

还没等痛觉神经将信号传至大脑,伊诺克便猝然用力,将那枚摇摇欲坠的鳞片猛给扯了下来。

少年认为,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出其不意”吧。

自己的确办到了。

而对萝妮来说,下一秒钻心的疼痛便从尾巴根传了过来,没注射麻醉剂强行拔掉门牙应该就是这种感觉。

虽然有些夸张,原本就是即将脱落的鳞片罢了,但痛楚依旧刻骨铭心;萝妮顾不得平日爱护有加的洋装,抱着尾巴在地上直打滚。

“呜哇!哇啊啊!”

伊诺克瞧着她紧闭双眼开口哀嚎的模样也不知所措。

“伊诺克!你——”

萝妮异常愤恨,这小子竟然突袭,还给自己造成这么大的伤害,真是长本事了。

痛、好痛,要死了。

但、

但是…

刚刚也的确是自己命令他“动作快一点”,想到这里又没法指责对方,可不说点什么总觉得难以服气。

“你这混蛋,我绝对饶不了你!”

于是,她在挣扎中胡乱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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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就是伊诺克的回忆。

他现在正惴惴不安,萝妮现在搞不好心里正憋着什么坏主意呢。

瞧着自顾自走路的萝妮,他想说些什么,又似芒刺在背有口难言。

拘束地缩短步距,不紧不缓地跟在萝妮身后,侧目而视。

从昨天正午到今天晨间,萝妮一句话都没和自己说,难道她真的生气了?

仔细想想,自己做的或许是有些过分。

与其等对方报复还不如早点认栽,因此他停下步子,萝妮注意到身边人不见,茫然地回头,瞧见伊诺克立在三步外一动不动,不知要干什么。

她歪起脑袋盯着少年,伊诺克则郑重其事地开口——

“抱歉,昨天是我做的太过火了。”

萝妮疑惑地眯眼睛。

“过火?”

她抱起胳膊。

“啊、你又瞒着我干什么坏事了?”

瞧着好像恍然大悟的萝妮,少年觉得不明所以。

“就、就是突然拔掉尾巴上鳞片那件事。”

“……”

沉默少顷。

萝妮下唇稍微呶起,接着五官舒展,低头轻叹一口气。

“我才没那么小心眼呢。”

她走到伊诺克身边。

“都说了我又不是不讲理,本来就是我教你做的,当时只是因为太痛胡乱说的气话而已。”

气话,是这样吗。

既然如此,那…

“那这两天为什么突然开始疏远我。”

萝妮的眼珠先是略瞪大一些,随即又不好意思地扭头,稍微撇着嘴巴。

“那不是生气啦,只是有点…”

短暂停顿片刻。

“不甘心,还是该说难堪呢……”

她少见的没那么干脆利落,讲话时唯唯诺诺。

“不甘心?为什么。”

伊诺克不明白,萝妮明明没做什么值得懊恼的事,怎么还会不情愿。

“我也不知道啦,这两天就是因为这个才不讲话的。”

别说他不明白,自己更不明白。

萝妮侧过头,视线向上望着一脸不解的伊诺克。

“先别管这么多了,你知道我没生气就好,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

她拽着少年的衣袖大步向前。

没错,得赶快去镇上最好的铁匠铺,鳞片硬着头皮拔下来了,怎能不物尽其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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