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千米高空俯瞰而下,此时的关元城混乱无比,到处都是奔跑的人群。

如同巨石落入水中,黑压压的人潮向城外方向扩散,十二个城门如泄水一般向外涌动着人流。

而那伽荼罗大阵形成的金琉璃光罩仍旧显眼,跟整个关元城对比起来,犹如在方桌上放了半颗乒乓球。

此时的伽荼罗大阵附近,居民尽数逃走,弘海大师如雕塑般盘坐不动,整个人散发着温润金光。

现在他便是最重要的阵眼,若是一动,大阵便会溃散松动。

光罩中的黑云,吸收了其内所有人的血气后,开始撞击内壁,意图逃脱。每一次撞击,巨大无比的光罩都会轻轻一颤。

伽荼罗大阵最多再支撑两刻。

而此时逃到城外的居民不过十分之一,也就是说还有最少九万人留在城内。

不知将有多少人会因这瘴魔而死。

弘海心中大悲,却无能为力,只得哀叹一声。

就在这时,他忽然抬起头,望着千米之上的漆黑夜空,眼瞳露出几抹欣慰。

三原施主所说的飞机,看来真的飞了起来。

实在是不可思议。

果然。

施主,若是你的话,我们这个世界,说不定也有可能变成你口中那样...

人人都能吃饱穿暖,人人都有安身之所。

没有战争,没有疾病。

公正法制,繁荣和谐。

天下大同,民主共治。

......

关元城三百里外。

十六七岁的少女,上身灰白亚麻小袖,下身纯黑野袴,脚踩着绑腿木屐。腰间挂了把再普通不过的武士刀。

明明已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少女又未带任何照明工具,仍是轻松随意的在乡镇之间的小道上行走。

忽然,一直停在她肩膀上的青色小雀清脆的叫了声。

如瀑长发被一根束带随意扎束的少女停下脚步,抬头仰望,眼瞳随之溢出湛蓝微光。

那是...什么...

上面居然坐着人。

没有丝毫犹豫,少女拔腿就跑,向南方追去。

......

天上只有几颗星星,月牙又细小如缝,夜色浓重无比。

从千米高空往下望,底下漆黑一片,完全看不到地面,眼前也是如此,飞机仿佛被黑雾重重包裹。

王夏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飞去哪。

飞机上没有水平仪,也没有高度计。因此他甚至不知道飞机是否保持平飞,更不清楚此时的高度。

这无疑相当危险。

只有将增幅视觉开到最大,王夏才能依稀看见地面。再以此为参照,才不至于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越飞越低,直至坠毁。

而看不清地面,自然不敢降落。

王夏只得硬着头皮一直踩着轮踏,足足踩了三个多小时,直到天边浮现一抹鱼肚白,地面终于清晰可见,才缓缓降低高度,打算在一片相对平坦的草地上降落。

此时他距离关元城已有三四百里。

飞机缓缓滑行而下,越接近地面越不好控制。王夏又毫无降落经验,因此稍一疏忽,飞机轻微倾斜,左边机翼先行触地,下一秒,庞大机身如人被绊倒,机翼断裂的同时疯狂翻转起来。

王夏手疾眼快,在机身翻转的前一秒抱着直子从驾驶舱跳出。

“咔嚓!”,伴随着木料寸寸断裂声,飞机翻转着解体散架,最后轰然撞上一个小土坡,木块草屑纷飞,驾驶舱直接塌陷。

而王夏从十米高空直落而下,因为怀中还抱着人,落地时不能翻滚卸力,所以只得硬扛。

空中落下,直子脸色苍白,下意识紧闭双眼。

“嘭!”,双脚落地,王夏闷哼一声,双腿承受不住,膝盖狠狠撞在地上。

不过好在巨大冲击力已然缓冲大半,又是在松软的草地上,膝盖并未受伤。而怀中的直子除了脸色发白外,看起来也没有大碍。

“没事吧?”,王夏把直子轻轻放在地上,松了口气。

直子愣了愣,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连忙坐起来:“我没事,大人怎么样?”

除了双腿发酸膝盖疼痛外,倒是没什么大事。

“没事。”

话音落,年轻人直接仰面躺下,胸口上下起伏。

总算,活下来了...

提心吊胆的飞行了半夜,体力几乎殆尽不说,精神还始终紧绷。此时重回地面,王夏终于得以放松下来。

泥土青草混合而成的味道略带腥味,不甚好闻,但大口大口的吸进肺里,却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踏实感。

千沢直子缓过神,爬到王夏腿边,给他按压大腿。

踩了一夜的脚踏,就算是大人,也该累极了。

一放松下来,王夏累的实在说不出话,便干脆闭上眼,任女人给他按摩双腿。

就这样约莫过了一刻钟,他勉强缓过来,然后慢慢坐起身。

直子此时已按压至他的小腿。

王夏道:“我自己来吧。”

女人却轻轻摇头:“这是直子该做的”

哪有什么该不该做的,自己现在又不是黑卫了。

念头及此,王夏不由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恍惚了瞬,心口又是一阵难受。

昨天早上他还在城墙上巡逻,期盼着各国退兵之后,自己能拜入悬空寺跟随弘海大师修行。

而仅仅一晚上,关元城陷落,数万人身死,弘海大师也殒命其中!

变故来的如此突然,让人猝不及防。特别此时置身数百里外,更感觉关元城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让人恍然如梦。

王夏终于能稍微理解千沢父子离世时,直子为什么会时不时出现恍惚呆滞的状态。

巨大变故来的太快,简直跟做梦一样!

根本反应不过来,更无法接受!

但如今的王夏毕竟不复以前的稚嫩,很快镇静下来。他深呼一口气,将之徐徐吐出,随后轻声道:“直子,我现在不再是北田军的黑卫,你也不再是我的女侍。”

女人手上的动作一滞:“直子明白”

王夏顿了下:“你有什么打算?”

直子眸中一阵迷茫,过了几息,轻轻摇头:“不知道...”

如今父兄离世,家乡也回不去。直子更不知该何去何从。

“那你先跟着我。”,让直子一个人,王夏当然不会放心。

“是,谢谢大人。”

“不要叫我大人”

千沢直子微愣。是了,他现在...不是黑卫。她迟疑两秒:“三、三原君...”

王夏怔了瞬。

现在,关元城已破,北田军覆灭。他不再是黑卫,自然没必要继续扮演三原夏。

因此男人略一沉吟:“直子,我叫王夏。”

“王...王夏?”

“恩,我真正的名字。”

美丽的女人犹豫一息:“王...君?”

这么称呼虽然有些疏远,但也未尝不可。王夏点头:“恩。”

“是,王君。”

“不用加敬语”,王夏放柔声音:“我们现在不是主仆了”

“好...”

确认了彼此的新关系,而直子又是跟着自己的,王夏便开始考虑之后该何去何从。

如今,关元城既破,自己算是彻底自由。那最想做的,果然还是拜入一个世外势力,然后安心修行。

至于是哪个世外势力...

王夏从怀中慢慢掏出一枚佛珠。

深檀色的珠体,光滑无比。其间一个小孔,用以串挂绳线。

这枚佛珠,显然是弘海大师那串念珠上的一颗。

“若施主来日前往悬空寺,见珠如吾。”

年轻男人眼底闪过一抹悲色,小心将佛珠放回兜里。

那么,便启程前往悬空寺好了。

就在这时,王夏突然想起什么,再从怀里拿出一封牛皮信。

牛皮材质的信封,坚韧无比,其上贴着好几张封纸用以密封。

这是北田宏通交给自己的信。

并未多想,王夏直接将之撕开,取出其中信纸。

墨迹已然干透许久,看来北田宏通早就写下了这封信。这位戎马一生的将军,显然做了最坏的打算。

那么,他到底会交代自己什么事...

王夏从第一行开始读起。

“三原,见字如吾。”

“当你看到此信,说明出现了最坏的结果。关元城陷落,本帅与北田军,想必十死无生。”

“关元城陷落后,厉国大军将长驱直入我申国腹地。届时后勤中断,平山城独木难支。一旦平山城陷落,四十万山海国联军将兵临国都。不出半年,国都必破,申国必亡。”

“因此,你需得尽快赶赴皇都,护佑陛下。”

“四百年前,高汐皇室能依仗那位开国武帅建立申国。而你丝毫不逊于当年那位开国武帅,此次,想必申国亦能靠你度过危难。”

看到这里,王夏略一犹豫,便决定无视。

他打算成为世外之人,不再参与王朝之争。毕竟,不管替哪一方做事,都是替统治者卖命,不过是当权者的工具。

这天下受苦难的百姓,反而却没人在意。

王朝的建立与覆灭,就如太阳升起和落下。

当年秦王一统六国,登基称帝,也没见六国的百姓活不下去。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不过又一个轮回而已。

自己身为一个异界过来的旁观者,实在没有立场去帮助其中一方。

王夏又继续往下看。

“三原,你必须抓紧时间。你身上的血蛊,最迟五个月便会苏醒。”

血蛊?

年轻人一愣,心猛的一沉。

“血蛊苏醒后,将吸食宿主血气,若不能及时杀死血蛊,必死无疑。而杀死血蛊的唯一办法,便是高汐皇族的血液。高汐皇族的血液,对血蛊而言是剧毒,只需饮下便可。”

好你个北田宏通!

怒从心头起,王夏险些失去理智,几乎是极力压抑着愤怒才勉强继续往下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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