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安原本也是个贫穷落后的边界小镇,但自唐代张鉴西行后,商道的开通令宜安一夜崛起,遍地花开,直至今日也久盛不衰。

往来客商的增多促产了客栈宿屋的衍生,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到经营客栈的店面,因此最不愁的就是食住了!当然,得在你身上有钱的情况下……

……张铭随意挑了一家客栈走进去,要了一小盘牛肉和一壶酒——牛肉是最小份,酒也是最便宜的米酒,可以请小二给你事先烧热了送过来,这是不收钱的,这对他来说可谓再好不过,因为他身上真的不剩多少钱了……

在欧阳家暂宿那会儿,自己为了帮这多灾多难的一家子,不仅帮他们打退歹人,后面还差点被当成贼人抓进牢狱,而自己折了那两件异常珍贵的药材,最终却只换了区区五十钱……这哪里是亏了?简直血本无归啊!

张铭愤愤地吃完了牛肉,打算将剩下的酒随身带走,以便路上边走边喝,解解闷。为了这个,他特地让小二取的是那种有封盖的、小巧的酒坛子,而不是店里清一色的青纹白瓷酒壶。

“小二!算算账!”他放下筷子,招手道。

“唉,来了客官……那个,一共十二钱!”

“……”张铭一愣。“十二钱?抢啊?你这头牛天上套的吧?”张铭倏地将手从钱袋里缩回来,试图跟小二砍砍价。

“嘿嘿客官!别见怪,您要信不过,我当场给您算算账……喏!您这一盘牛肉加花生米,这花生米还是白送的吧?这纯二两的肉,怎么也得五钱吧?剁碎炒熟,得算工钱吧?加起来六钱。还有这坛酒,您看看啊,明码标价四钱一壶,您特地嘱咐要带走的吧?别人家都随身来个葫芦啥的,您这两手空空,我们也没好意思让您回去准备个壶再来吧?所以啊,这酒坛子也得跟着……”

“我身上就十钱……诶!慢!”张铭无奈地看着小二准备收回酒坛子,忙喊他停,“大不了不带走了,咱六加四正好十钱!酒给咱留下呗?”

小二白了他一眼,把酒坛子放回桌上,“客官现结还是吃完给啊?”

“莫急莫急,吃完放这儿,少不了你……”张铭嫌弃地挥挥手让他走开——唉?这什么感觉?

张铭忽然觉得背后一空,原本紧紧缠在背上的长剑像是松动掉落一般……

他瞬间有种不妙的情感油然而生!几乎同一时刻,这种感觉又迅速地触发了他的本能——那是隐藏在人体内的、最原始的反应,时至今日,人族众生基本上都已抛弃了这一本能,将其深埋在他们所擅长的伪装底下……可张铭从小都是跟山林野兽玩在一起的,他的这一本能似乎比正常人要更敏锐些!

——而他的本能告诉他:负在背后的剑,被抽离了!

那是一瞬间的事情!张铭向后跃离,用手臂最为极限的距离抓住了远离他而去的剑鞘末端,偷窃者仿佛是惊诧于张铭的反应速度,回头看了他一眼。被抓住的他非但不慌,反而是明目张胆地跟张铭较起了力!

此时,张铭也看清了他的模样——穿的是粗糙的布衣裳,左肩上挎着一片简陋的肩甲,头戴风帽,颈上披着一条长巾,并灵活地将其作为蒙面使用,风帽更是完美地将他的眼神隐藏在阴影下,但那股寒冽的杀气却丝毫不减。

他忽然猛地一拉,张铭还紧紧抓着最后那一点鞘尾不放,但是脚下却被方才坐的长椅磕绊了一下,就这一瞬间的光景!他抓住时机,顺势将剑推回去,狠狠地杵在张铭的右肩上,一股不亚于被剑锋刺穿身体的疼痛席卷而来。张铭卸了力,又被对方反身一脚踹回店里,后背撞在了桌边上,疼得他忍不住吐出了一个“啊”字。

当他再一次抬起头来时,那人已不见了踪影……

“该死!”张铭追上去几步,又猛地回身顺手拿走了桌上的那壶酒,即刻又追了上去!

“哎!哎客官你、你还没给钱呢!等等……”张铭头也不回,身后只剩下急哭了的店小二愈渐微弱的呼喊声……

……

阴云聚集,却不是将雨之象,而是冲天的妖邪之气!

这是黄锦鹏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遇见如眼前这般强大的黑沙暴!就在他启程前往西域的第一天。

他跟他率领的整个商队一起在这儿躲避风沙,一排整齐的骆驼都由缰绳栓在一起,席地而跪,背上都是一些丝绸布匹,以及一些西域各族人民都喜爱的饰品,有的骆驼背上则是黑沉沉的箱子,那些箱子装的是一些精美玉器,大到花瓶玉镯,小到石卵指环各种各样。为防止磕着碰着,里面全塞满了棉花团,就是为了完好无损地送到客户手里。

要知道,这种碧绿色的比瓷还脆的小东西,哪怕只是刮花了一点,它的价值都会大打折扣!甚至一文不值!

要不是对方开的价钱诱人,黄锦鹏又怎么会亲自出面来商谈呢?若是交给别人,万一谈崩了,岂不是功亏一篑,反而还要蒙受莫大的损失!所以,为了谨慎起见,他选择亲自出马,使这场交易更有保障!

谁知道,却碰上了这种事情……

虽然根据经验老道的赶驼人说,这种沙暴不会持久,基本上刮个一两个时辰就会停了,可天气却好像偏偏要跟他作对一般,黄锦鹏和商队的众人在这洞窟内已经躲了快一天了,沙暴始终停不下来,叫人急得直揪心!

这洞窟是个好地方,不但能供人暂时休整,作为来往商队一个临时的据点,而且这里不远处还有一口水井,终年不涸,为许多沙漠旅行者提供了最及时的救助!当然,也有很多因为沙暴而错过了这口水井的人,他们无一不葬身于此……

在洞窟里生起火,白天吓退猛兽,夜里可以取暖。众人喝光了所剩无几的备用水,都坐在原地稍作歇息、啃着干粮。

“为什么这风沙刮这么久呢?”黄锦鹏问一旁年迈的赶驼人说。

“这不是好兆头啊老爷!咱们走的路线,正好是古战场的遗址!这地方邪得很啊……”赶驼人说起话来满脸的褶皱,但他说的话却吸引来了众人的好奇心,他们都暂时放下了手头的事情,纷纷聚拢过来。

“如何个邪法?”黄锦鹏道。

“煞气冲天啊!”赶驼人一副危言耸听的模样,说话间,苍老的手指不停地颤抖着,要多有多夸张。“这西域大漠里头,曾经有三十六个古国并存,战乱非常!其中又有一个唤作劫的古国在此。”

“当时的劫国可谓鼎盛一时,不仅人口尚多,而且兵强马壮,是三十六国中最鼎盛的大国之一!可就是这样一个大国家,他偏偏外强中干,前前后后多次败属过乌孙、精绝等许多国家,有野史称劫因不甘受俘而起兵反抗,最终却反被屠杀殆尽,传说劫国的最后一任国王因悲愤不已,心有不甘,最终自刎而死……”

“这传说还没完!据说这劫最后一任国王死前,不知用了甚么邪咒?忽然间便卷起了大风!风沙漫天,急如狂涛骇浪!一瞬间便将整个劫国给掩埋在沙底下,敌军连同百姓一个不剩地葬身其中……此后,凡是途径此地的商客,都会莫名遭遇突如其来的沙暴袭击,有人便传说,都是因为这劫国国王死后幽魂作祟,使得这片区域受到了诅咒,在民间被叫做‘劫命沙狱’,又称‘夺命沙海’……”

就当众人全都聚精会神地听着,颇为想知道接下来的故事时,坐在其对面的黄锦鹏却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这还真是个好故事!我最喜听故事了!接着说!”黄锦鹏笑了笑说,又示意了几个熟识的随从,他们立刻迎合着哈哈笑起来。

赶驼人却忽然惊恐了,“哎哟我的老爷喂!饭可以乱吃,话可不得乱说啊!这可是会越说越邪的啊!”

“怎么还当真了?那古人还曰:天机不可泄露呢!那岂不是只要被我们事先预料到,这传说就不灵了?”黄锦鹏可不信这套,他肯坐下来听赶驼人胡言乱语也只是因为坐久了感到枯燥和无聊,想要找点新鲜事解解闷而已。

他将头探出洞窟外望了望,又回过头来招呼了两个人陪他一起去那口井打水。

“看这天,不都快放晴了吗?放心好了,只要我活着,你们就死不了的!”出去时,他还多调侃了赶驼人一句。

赶驼人也不作语回答,只是紧紧握住手里的佛珠,喃喃地念叨着什么。

……

————

黄锦鹏问道:“你在念叨什么?”

赶驼人念叨着:“愿主保佑!阿门!”

黄:“你不是信佛的吗?”

赶驼人:“是信佛啊,信着信着,就佛了,对宗教的执念已然不再,信哪位主又有什么不同呢?”

黄:“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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