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弩机轻颤一下,那四筋短弩射出一支黛黑色的影子。

那弩箭没入火中再无任何动静……

火焰之中灼烧的他好似并未感到任何疼痛,那被灼烧到通红的苗刀,好似索命的的绳链一般,使人感到阵阵战栗。

此刻二人终于明白,眼前的那人,是来自死亡之域的煞星……

“你们身上……也有这股子血味……”

“就像是当时我身上的味道一样……”

火焰似乎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那身恐怖的灼烧红芒,犹若是死神降临一般,让二人感到无比压抑苗刀拖移在地面之上,发出阵阵刺耳的响声,好似像是一张张催命符一般,将二人不断积累下来的决心渐渐击垮……

他们二人都是多年塞外的募兵,军帐之中都记有贼人的头颅。

其中不乏有被油脂火焰燃烧死的尸体。

他们并不惧怕尸体,如若是尸体二人此刻的表情应该更加轻松才是,只是眼前的东西既非人也非尸,他就像是踏火而行的一个战神一样……

“嗖————”斐文快速拉开弩机,又上上一箭。看准了红甲男子,用望山对准,一箭射去。

那箭轻飘飘的向着他飞去,只是一闪,便就躲过了强弩的致命一击。

“嗖————”口中叼着的第二箭在第一箭飞行途中,快速的攀上箭槽,捕着风连打而上。

第一箭只是逼他的走位罢了!这第二箭才是实质性的攻击之箭!!

只是那箭犹若是有心避开着他一般,一阵热浪将箭与他的身形打散,在这片刻瞬间那箭竟然偏折到了另一侧!

斐文此刻开始后背发寒,这两箭并未成功碰到他的身子……他毅然决然的抽出腰囊之中的第三箭,沉下心中的惊慌,冷静的将第三箭送入箭槽。

在先前重东之时,没有哪个人能逃脱他的第二箭。

四筋的加上四棱破甲箭的伤害,足够将扎甲射个对穿。

他能依靠此弩轻易夺得百余人的贼首,全靠着这三段射,这种在几个弹指之内便可射出数箭的技巧,哪怕是修士都会畏惧三分。

试问那个人可以依靠凡夫之躯,一个弹指之内开弦?纵使是重东军中,他斐文的名号可是响彻全团。

“唆——”红衣甲士轻吟一声,那飞箭被一刀斩于空中。连带着的那种破空之声也全数消散。

苗刀拖在地面之上,如若是火药燃烧一般。

斐文连续射出三箭,只是这三箭就像是乱石一般,全数被他侧身挡了过去。

这与一开始他遇到他时并不一样。

同样是一样的弩,同样是四棱破甲箭,但是此时却无法对他造成哪怕是一点伤害。

炙热的红刀在此刻就好像将火焰附着在其上一般。

沉重的压抑感……

“刘器,今天算你走运……”斐文强压着内心的恐慌之感。

推了推一旁的刘器。

“这辉耀楼的光景实在是漂亮,今天我要和这位楼里的伙计好好唠嗑唠嗑……我知道你家参军在楼上,可别被他老人家误会你是逃兵咯……”

此时一身红甲的男子已经离二人不到二十步远了。

这弩箭也是定然用不上了的。

他生硬的抽出自己腰侧不曾用过的腰刀,目视前方的红甲男子。

“狗斥候!快给我滚蛋!!这地方是我和他的场子!你站在这就是给小爷我丢脸!!”

斐文嘶吼着。

他的脚上忧伤,如若现在刘器不带着他,逃走还来得及。

楼上参军在不在还是个未知数,这辉耀楼里面的敌人可都不是他们二人能够控制的范畴,此刻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他已经做好了决死的准备,自重东军被重新发配洗牌之后,他人就已经死了。

活着就是为了雪耻,为了洗刷他们不战而退的耻辱!此次来平凉,为的就是那半枚阴阳离火玉!他早已听闻圣人身体日益孱弱的消息了。

此时只要将那玉夺了去,不消数月,圣人自会死在床榻之上。

杜总兵如此性格刚烈之人!怎么可能会自毁粮草?!这全是被奸人所涉及的局!他只是一介武夫,背了锅却还在反省自己究竟是哪里失了误!那夜斐文在望楼上亲眼见几个面无须发的男子在草场放的火!那时杜总兵却在和京城来视察的九千岁饮酒!酒过三巡人早已倒在案上,连他自己都不晓得自己是不是放了火!

他先前去过京城的牢狱之中看过他,如今已经自毁甲衣。只做一个安乐囚!重东那一年可是在准备大破北凉各个戎部的闲散蛮子!那些粮草皆为那场战役的筹码!!

都是那该死的宦官头子在圣人耳畔吹得妖风!!

都是因为那些主和派!!

这个世上绝没有永远的安宁,只有不断的变强,才能不至于被北凉各个戎部所侵犯。

这一场筑基之战,却就草草的以换防收了尾,重东十二万军士,全数被重新发配!

自那之后,重东就不复存在了。

他来这,为了雪耻……为重东军雪耻,为杜嘉运雪耻!为那十二万铁甲雪耻。

此刻他胸口的那张巾帕,染满了他的挚友的鲜血。

他不愿去舍弃它。

因为他恋旧啊……

如今九千岁依旧在圣人身旁,那夜的勾结陷害好似从未发生。

这大朱国的国运,已经快要走到尽头了。

他能预见之后会发生的种种,北凉入境,大破京城,岁币,纳银……这都是古赵国的覆灭之路。

说到底这一切的一切,到最后归根结底,都是后世的苦难。

唯有换一个贤明的圣人,才能万世长安。

追寻仙道的圣人,如今依靠各类仙法丹药为求长生。

纵使是谪仙都有寿尽之时,凡夫又何求长生呢?

他已经在龙首椅上坐了六十余年了,脑子是越来越糊涂了。

那枚阴阳离火玉,绝对不能让他拿到……

如今眼前的这个恶鬼,强悍异常,恐怕那戴参军是活不出这辉耀楼的。

他知道无需担心那枚离火玉会被夺去,便也就想要求个了解了。

死于此处,便可以求得一个了结。方才的那些对刘器说的话,是在暗示这让他快快力啊开此地。

只希望这一切他都能听懂……那戴宗耀眉目之中并无一点恻隐之色。

他绝对知道重东军杜嘉运的事情。

“刘器!快给老子滚!!”斐文抽出腰刀,飞身近前。

一刃抵上,与那燃烧着的炙刀碰撞在一起。

这一刻,他好似明白了这炙热的恐怖。

纵使是接近他的身子,都已经让人感到一阵恐惧。

刘器呆滞在原地,他听懂了斐文的暗话。

就单单这红衣甲士一人,便可以抵挡住那么的修士……

更不要说他们这对禁军……

即使是猎师,也要数人配合用火器才能合作将其毙杀,更不要说此刻这个半人半鬼的家伙了。

他现在有两个选择……

逃……活着掏出自己怀中的短火铳与他搏一搏……

他相信戴参军,但是在此刻,那种信任却渐渐变为怀疑。

他无法相信那个将众人引入虎穴的男人。

手再微微颤抖,他摸了摸藏在棉甲中的火器。

搏?亦或是逃?……

“孙贼诶!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都已经和你说了!快跑!不要管什么圣人了!!他心中可没有你们这些蝼蚁!!那戴宗耀只是为了升迁!只要拿了那阴阳离火玉!他就可以继续向上爬!!”

他被甲士一脚揣在胸口,余下的力道将他如同钉子一般钉在了柱子之上。

“噗!!”一口鲜血从他嘴角溢出。

那一脚的力道着实让人觉得惊悚。

“刚才那声爆炸,估计是你那些弟兄都死了……快点跑吧……京城没你想的那么太平……这还只是一角……”

他感到视线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到刘器站在台阶旁边,他依然还在犹豫。

“你还是不明白京城夜幕有多黑……”

他有些无可奈何,说是生气,却也起不起来。

不知为笑出了声。

兴许是被这刘器给气笑了。

“你还是不明白啊……”

他们的性命都如同草芥一般,今夜中秋一过,如若死在这里,恐怕连一方坟墓都没有。

更不要说是被记载进史书之中。

此刻他已经彻底放弃了。

大脑开始放空。

斐文放弃了思考。

那扎甲虽然能保住他的性命,但是却无法将那一脚的力道抵消。

他只觉得眼前模糊透了。

再要提刀迎击,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缓缓的闭住眼睛,只为等待一个了结。

红衣甲士并未直接索取斐文的性命,他蹲伏在地上,好似在看着一具死尸一般。

“告诉我,你是谁……”

他冷冷的看着斐文,无视掉了踌躇之中的刘器。

俨然,对于他来说,刘器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而已……

他又十足的把握可以在下一瞬间将他毙杀于此。

所以此刻他才敢蹲伏下身子,近身盘问斐文。

“哼……”微微张开半眯着的眸子,用衣袖擦了擦面上的血迹。

嘲讽似的向他啐了一口。

那浓郁的血迹沾染在红色甲衣之上,好似十分般配。

滚烫的甲衣将血中的一点水分蒸发了起来。

朦朦胧胧之间好似是有一阵血气。

“小爷我坐不更名,行不改姓,重东军弓弩手斐文,在军帐中攒有贼头……”

“你果然是边军……”并未等他炫耀自己的功绩,只一言,便将斐文的话给打断了。

如他所料,这个男子便是自己让吴维追杀的男人。

只可惜吴维那个饭桶并没有将抓住他……

不过这也难怪……

这男人确实有点路数……

他冷声轻笑,轻轻的低下身子在他耳边说道。

“你死了……”

男人抬起半截苗刀,正要下手。

“嘭!——”

一声炸响声,从耳畔传来。

刘器手持着火铳,一脸不屑的看着跌倒在地上的斐文。

“这孙子话真多,真以为自己刀枪不入?就是琼州那些该死的个猎师,见这东西都得叫一声爹爹……算他这小子走运!!”

“倒是我好像这一枪打的蛮准的……”

刘器手在微微颤抖,但是却还是伸出了一只手。

想要将在地上的斐文拉起来。

“你又打扰到我睡觉了……”

斐文捂着胸口,缓缓的将身子撑了起来。

“屁话,老子不开枪你今天就去见阎罗了!不救你这一遭我就怕你这狗弩手和阎王爷说我坏话,折我寿命!”

刘器迈出一只脚,踢了踢此刻死猪一般躺在地上的斐文。

也不知为何,在这瞬间,二人默契的会心一笑。

“活着真好……”

刘器不知为何,冒出了一句奇怪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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