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女儿身上那件本就不怎么齐整的衣服又添了些许新泥儿,破破烂烂像是跟人摔了跤似的,再一个,又联想到与周家大少爷的恩怨,胡爹心底难免范紧张。

“哪儿的话?老爹你又瞎操心了。”虽然确有其事,可为了不让老爹瞎担心,小昭还是闭着眼,摇了摇头。

胡爹就一脸不信的模样,上下打量着自己女儿。

“那你这身衣服怎么脏兮兮的?”

“今天我排练呢,节目是搓泥巴。”

老爹就被大女儿这不正经的言论给逗笑了,想想也知道,这是人家为了不让自己担心才胡扯的借口,胡爹有些无奈,也有些感慨。

“不说这个了。”小昭倒是笑嘻嘻凑了上来,打开那钱包,从里面将那张泛黄的老照片抽了出来,映在烛光下。

顶层隔间是没有安装电灯的,这会儿又是傍晚,唯一的照明方式,便是这略显脸颊的蜡烛光了。

可偏偏平时没有那种感觉,被烛光一照,昏黄摇曳,似乎就连照片上的记忆都缓缓复苏了,胡爹哑然咧嘴,感慨一笑。

“对啊,这是你母上,不过那时候你年纪小不记事,可能都忘得差不多了吧。”

其实就是上辈子,胡小昭对自己亲生母亲的记忆也很是零碎。

嗯,重组家庭大抵会面对这种尴尬,就是双方父母在场的时候,很难去追寻原配的痕迹。

因为其中一方会很敏感。

更何况后妈刘阿姨,是一个有些斤斤计较的女子。

许多原则上,老爹都会刻意避开前妻的故事,或是以另一种口吻,将事情轻轻遮蔽过去,从而不再多提。

像是今天这样父女两个偷偷摸摸在阁楼上怀念的场景,其实非常少见。

还是男孩子的胡显昭也很少听见老爸谈起过去。

原因很简单,小时候性格叛逆,对这类父母长辈的事迹自然懒得多问,更何况,自己听见父母离婚的时候,还是老妈,先提出的要求。

他有些不忍心伤及那个憔悴无比的老爹。

究竟两个人因为什么原因而分开了,自己不知情,只是隐约记得,那天的气氛,有些凝重。

约莫是三岁?还是五岁左右?

分家的时候。

隐约记事的胡小昭,记忆里却只剩下了一个苗条的背影,身后背着一个宽阔到要将整个人都砸开压扁,挤在身下的行李箱,鼓鼓囊囊,塞满了东西。

那个身影打开房间的大门,然后就这样背着行李,步履蹒跚的下了楼。

消失在街角某处。

胡爹没有拦,只是默默站在玄关的某处眺望着那一道身影,最后一次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

自己的妈妈,究竟长成什么样?

年代久远,他已经记不清了。

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大抵不会特别好看。

成年后的胡显昭确实有着一丝英俊帅气的面容。只是在少年时期,五官还未完全张开,再加上经常奔波在太阳底下被晒得皮肤黝黑,看上去总是有些蔫兮兮的,像极了这一世的女体,没什么精神。

久而久之的,胡显昭那会就想,既然自己遗传的自家父母,那么这个由头,定然也不会多么美满就是了。

上一世长大成材的胡显昭奔波工作,整天游走在企业领导层之间,连回家吃饭的功夫都没有,根本没空去听那老爹以往过去的那一段老掉牙故事。

只是眼下,在这片微弱的烛光下。

小昭头一次在老爹手上,看到这样一张微微泛着卷角的老照片。

黑白色的,照片不大,上面的人儿,却清澈可涟,五官精致,笑容端庄。虽不说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可那抹和煦温柔的笑容里,却透露着一股让人难以遗忘的韵味。

“这是我妈妈?”小昭凑了近,将烛光微微靠近了一些,结果老爹却被吓了一跳,兴许是害怕焰火点着了什么似的,宝贝无比的将照片收入到了怀里。

过了一会儿,却才小心翼翼的重新摊开手掌。

“怎么样,你母亲还算挺漂亮的吧?”

话里话外多少有些炫耀,神采飞扬。

小昭点了点头。

就看胡爹欣慰的拍了拍自家闺女的肩膀。

“所以女儿啊,你也别气馁,别看你现在还没长开,等到以后,指不定还能女大十八变呢。”他说着,调皮的眨了眨眼,“要不你看,你家长辈都生的这么俊俏,怎么可能生下来的孩子就差了?”

“再说了,你没发现这几天疗程下来,你的皮肤已经比之前有了不少改变了么?”老爹顿了顿,上下望了望,似乎有些诧异,又说道。

“老爹你还真爱往自己脸上贴金。”小昭却听得哑然失笑,无视了那一句改变不改变,其实说到底,小昭对这一世的长相的确没报多大的期望。

第一个是因为自己本来就不是女孩子,许多女生特有的美丑,自己体会不出来,也觉得无所谓。

第二个原因则是,即便老妈真的清澈靓丽,可自家老爹这体型……嗯,看上去还挺大富大贵的?相貌普普通通,或许这辈子的自己遗传胡爹更多一些,也说不一定?

毕竟女儿随爸嘛。

“什么叫往自己脸上贴金?”胡爹气的在那吹胡子瞪眼,“你爹现在是有点发福了,可当初追你母亲那会,还真叫一个风流倜傥啊。”

“哎老爹,要不机会难得,你跟我说说你和妈妈的事情?”

小昭就笑嘻嘻的。

嗯,虽然故事的结局有些不尽如人意,可那一段神采飞扬的往事,总归还保存着不少美满镜头。

“这有什么好说的。”果不其然,老爹虽然在摆手,可言语里那抹感慨与恍惚,却怎么也遮盖不住。

“你知道这几年,你妈妈都去干什么了吗?”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搞得好像两人还保持着联系似的。

细细一想,却又不可能。

小昭便在一旁懵懂的摇了摇头。

这是一件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自己都不曾了解的内容。

胡爹欲言又止。

可到了最后,却还是一摸脑袋,径自叹了口气。

“嗨,我跟你说这些干嘛呢?好好复习吧,争取考个好高中,到时候咱们家里也不用再受亲戚白眼啊,还有那些街坊邻居,也该让他们省心省心了,每天都在楼梯道那边说闲话,我自己,都快听烦了。”他摆了摆手,将那照片小心翼翼的收好,就打算下了楼。

既然对方不想说,那小昭也不会多拦,毕竟每个人心里都有小秘密,更何况在胡爹心里,那是一段只有自己跟对方才知道的,悠远回忆。

胡爹沿着梯子退了下去,倒是在即将带上小门的时候,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脑袋鬼鬼祟祟又探了回来。

“对了,这些事,你千万别跟你刘阿姨多提啊。她那个脾气你也懂得,要是发起火来,咱们一家晚饭,都得喝白米粥去咯。”

“明白明白。”小昭比了个手势,笑了笑,倒是有些没憋住;“不过别担心啊老爹,阿姨要是不做饭了,我来承包咱们家厨房呗,反正我也稍微有点手艺的呢。”

“我知道你那个手抓饭做得不错,但每天都吃一样的,总有一天会腻歪吧?”老爹笑了笑,倒是不以为意,“好了好了,安心考试,等你成绩考的好了,我给你点封口费当做奖励?”

说着,就摆了摆手,径自下了楼。

“早点休息吧。”

————

距离运动会只有一天了。

星期二上午,早早来到了教室,却发现整个班级的学生豆已经无法进入状态了。

倒也确实,在这个神经高度紧张的节奏里,能有一天放假,的确是相当期待的一件事情。

四周讨论着明天带什么食物去哪边玩的闲言碎语不绝于耳,吵得小昭头疼无比,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复习。

就连任课老师都明白学生们的小心思,走上讲台,象征性讲了两下知识点,眼看实在没人听,干脆挥了挥手,安排着自习去了。

其实一开始,几个高校的确在联名抵制三十二中参加运动会的,而也正如安排的那样,这一次运动会报名名额中并没有一位是来自三十二中的学生。

可自打开幕式临时起灶要表演节目开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三十二中这边的学生好歹是重点,虽然唱歌不行,可四周兄弟院校出来的孩子们,艺术水平却更加的良莠不齐了,甚至不少初中平均水准还比不过人家三十二中呢。

这次连隔壁省台的记者都花大价钱请来了,即便再怎么勾心斗角,可这种门面上总不能丢脸不是?

于是几个高校一琢磨,除了县城里唯一的某所艺术初中以外,倒是将搬救兵的目光抛向了他们三十二中来。

这也是为什么三十二中的选拔名额如此丰厚松懈的原因。

结果这边的管理层顿时傲气起来了。

哼,怕出丑的时候都围攻着咱们,现如今搬救兵了,才又惦记起他们三十二中了是吧?

管理层当场就甩了一枚条件下去,参加开幕式可以,不过相对的,咱们这三十二中的观众席,也得安排的妥妥当当了。

对面几所高校一寻思也觉得没毛病,毕竟都邀请人家倾情加盟了,总不好用完了就丢吧?这种过河拆桥的损事,无论说到哪都挺不好的。

所以顺理成章的,三十二中的学生们也名正言顺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席位,虽然那运动会的名额已经定下了无法更改,可好歹也算是一种进步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小昭一阵苦笑不得,虽然胡老师公布消息的时候不可能将管理层那些勾心斗角说给学生们听,可这种浅显的道理,稍微有点城府的人,自然能一眼洞穿。

得知明天的放假取消,不少学生哀嚎一片了,不过小昭却觉得挺无所谓的。反正自己要参演节目,那天的日程安排本来就满满当当了,现如今参席不参席却也毫无区别。

中午吃完饭以后,由于要布置场所,下午的几节课自然取消了。

运动会就是在前操场举行的,不过开幕式的话,还得在上面搭一个大舞台,简易的就行了,基底已经托装修队运了过来,现如今来来回回十多个人员正在忙里忙外的搭建着。

舞台下方则是一些班级的学生正在布置着座位,明天足足有三所学校的学生前来参加比赛,这观众席的位置光靠那一早晨的时间,根本布置不完。

胡小昭却是没被分配什么任务,坐在远远的花坛旁,手里捧着本自然科学,间或咬一口落在一边的韭菜盒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复习着,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清闲。

却是在这个时候,微微闭着双眼忽然感受到了额角位置的阳光,似乎被什么东西遮蔽住了一小块。

她有些好奇的睁开眼。

这个时间段,大抵是午自习时间,不过今天午自习取消了,下午也没课,许多学生早早放了假,除了分配打扫的学生,大部分人这会儿应该回家玩耍了才对。花坛旁空空荡荡的,又怎么会有人过来找她?

结果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那个戴着眼镜,皮肤惨白到近乎病态的小姑娘。

正背着个书包,鼓鼓囔囔的,被那午后毒辣的太阳,晒得汗水止不住放下流淌。

却是不说话,就这样死死盯着胡小昭,场面一时半会有些寂静。

小昭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对方想说什么,却还是很大度的一拍花坛旁边的空位。

“站着多累啊?来,坐我旁边吧,我们慢慢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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