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如果我这问题让妳感到困扰,那就算了......”
“鬣狗”摆摆手,心情有些索然:“倒也不是这样,也没什么好不能讲出口的。”
沉默了片刻后,她又开口继续说了下去。
“你知道的吧?夏莎是过去破军的老大,这件事情。”
“嗯......从小白同学那里听到过。”
任桓之点点头。但很快察觉到无意识间如此称呼齐鹿白而捂住了嘴。
念叨了一句“真是很符合她的爱称呢”,“鬣狗”朝他挤弄了一下眼睛。
“和小‘银狼’一样,我过去也是夏莎老大的心腹,在征服破军的过程中也算出了不少力,和她们也算有过一段很长的蜜月期吧。但是呢————”
“啊,妳直接说结论就是了。我奶奶曾经说过,但是之前的话都可以不听。”
任桓之这句话让“鬣狗”直接语塞。
她清了清嗓子,说:“总之,我现在是现任老大‘黑死神’的属下。”
而这句话也昭示着,“鬣狗”最后依旧选择了背叛夏莎这条道路。
“所以————妳背叛了吗?”
任桓之直视着她的双眸。
他多少理解了齐鹿白会对“鬣狗”抱有极大敌意的来源了。
被曾经自认为亲密的同伴背叛,那份仇恨的火焰是永远不会熄灭的。
“鬣狗”再次从嘴里泄出苦涩的叹息:“那时候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夏莎老大的政策最终还是带来了阶级上的冲突,损害自家人利益的首领的统治是站不住脚的......虽然这种理由我能找出很多,来为自己辩解,可就我最终做出的选择来看,无论怎样都会被认定为在找借口的吧?”
毕竟,背叛了就是背叛了。
“并不能因为大家都一样,我就能坦然将背叛的行为形容得很政治争取,不是吗?”
任桓之听完后不由也沉默了。饶是他也没想到,“鬣狗”她其实意外得三观很正。
“所以你看,小‘银狼’那种有精神洁癖的家伙,才会如此厌恶我。因为有错在先,我也从来不愿辩解。她不会原谅我,而我也不会执着于寻求她的谅解。”
“鬣狗”说着更换了一下坐姿。
“但是呢,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觉得自己还是会选择相同的道路。”
“那个叫‘黑死神’的家伙......就这么值得妳去追随吗?”
任桓之还隐约记得齐鹿白对其低下的评价,被形容为废物点心都不为过的少女, 居然有本事让“鬣狗”这种怪物甘心追随吗?
“不,这并不是一句值得追随就能全部概括的问题。因为夏莎老大的做法是错误的,为了不犯错,我只能被迫选择那条相对正确的路。倒不如说,从一开始留给我的选项就是固定的,只有背叛,或不背叛。”
说完“鬣狗”百无聊赖地来回搅动起面条,仿佛因为讨论这种令人抑郁的过往话题,使得这碗面也变得味如嚼蜡般难以下咽了。
任桓之默默的聆听着,并思考着,那时候,名为夏莎的少女究竟犯下了怎样的过错 呢?
“情理上而言,背叛老大是件令人唾弃的事情,可从实际层面来讲,正是因为有‘黑死神’的叛乱上位,破军才得以像现在这样维持表面上的和平......真是荒唐啊,这种为了大义的举动。”
“鬣狗”将双手摆成拱桥状拖住下巴,神色有些不自然。
“就结果而言,我并没做错,但潜意识里我告诉自己,我终归还是背叛了夏莎老大......为了不被这种纠葛的心情逼到发疯,我只能采取让自己不再有精力去思考那种唯心的问题的方案,让自己整体沉浸在斗殴的感官刺激中追求愉悦。”
“......”所以这就是妳沉迷于挑事的理由所在?
任桓之心中“鬣狗”的形象稍微有些改观,但他并不会被这种蹩脚的苦情戏影响到自己关于对方是个狠角色的定位。
或许从任桓之意味深长的目光中读出了什么,诉苦完毕的“鬣狗”报以苦笑说:“真是的,明明咱俩不熟悉,却让你被迫听我讲了好一会的苦水。”
“或许正因为我是陌生人,所以妳才潜意识里认定可以一股脑地对我诉苦,而没有面对熟人时的拘束感。”任桓之耸摊摊手,“而且托这个福,我也算了解到恶名昭彰的‘鬣狗’,居然也有情感细腻的一面。”
“鬣狗”呆滞了一下,很快又苦笑着说:“我果然觉得,你这人很有意思。稍微开始喜欢上你了呢。”
“别这样,一向不受女孩子欢迎的我听了会当真的。”
而且被这妳种女孩缠上可不是一件好事。这句话是任桓之没敢说的。
“那么你呢?
“......我?”被突然问到,任桓之下意识一惊。
“其实你转入这所女校......是别有目的的吧?”
该说是野兽特有的野性直觉吗?实际的接触时间并不长,可“鬣狗”还是嗅到了任桓之身上飘来的那股难以摸透的气息。
按理说这种充其量只是无端猜想的念头冒出本身即是件莫名其妙的事情,但在大脑思考起来前,“鬣狗”遵循本能地将自己的猜想诉诸于口。
“一个人独处,露出在为什么困扰的表情......哪里有些怪怪的啊。”
任桓之当下心脏骤停了片刻,也许意识到表情凝固的片刻都足以成为对方撕开真相的突破口,他全力控制着心跳与呼吸,自内而外装出没什么的平静模样:“或许,我只是在烦恼那些有关女生的话题呢。”
明明没有在惠惠以外的人面前显露过自己的真实意图、或者表现得那么回事,名为“鬣狗”的女人,仿佛能在与陌生人刚接触的几分钟内,就凭直觉看穿些本质的东西。
真是本能的怪物啊。任桓之想。
“原来如此,真是青春呐。”
似乎也是心血来潮随口一提,随便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就让“鬣狗”失去兴趣了。
“或者你是普通地转入进来,但你本人......绝对不正常吧。”
“何出此言呢?”我觉得自己没有哪里和他人不一致啊。
“我方才制止你离席的时候,抓住了你的胳膊吧?那时候从手上传来的手感,可有够饱满的。为了确认自己没搞错,我可是很用心地捏了几下哦。”
说着并空手做出拿捏的手势。
“真没想到啊,在这套寻常的校服下,你有着被锻炼得相当不错的肉体呢?没经历过地狱般锤炼的人,可没有那么硬朗的筋骨呐。”
“......”
通过短暂的肢体接触,就狠准地判断出肉体的强度了吗?
真是失算啊。任桓之小声说。
“可以让我看下你的身体吗?”“鬣狗”目光炯炯有神。
任桓之拍开了她的手,轻声道:“别开玩笑了。”
“鬣狗”最后坦荡地一笑:“嘛,既然不想说,那我也就不方便过问了呢。毕竟......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秘密再的呢。”
“......或许是这样吧。”任桓之回以暧昧不明的轻笑。
轻放下筷子搁在碗面上,“鬣狗”略显粗鲁地用袖口抹去嘴角的油渍,缓缓起身。
“那就这样吧,想着‘黑死神’老大可能要叫我了,就此别过吧少年。”
在离去前,“鬣狗”摸摸任桓之的头:“与你的交谈很愉快哦,下次可以的话,继续再来畅谈吧。”
任桓之照例拨开了她那不安分的手:“如果妳能够不那么乱动的话,我是乐意至极的。”
“鬣狗”最后冲着他眨眨眼匿笑着。
然而在逆着人流走出食堂时,她那庞大的身躯难免又撞上了别人,而对此“鬣狗”的反应别说是停下来道歉,随手就把挡路的瘦弱女生推开,头也不回地走掉。
望着她如此这般离去的背影,任桓之心中好不容易升起的一点好感顿时又荡然无存。
说到底,再怎么意外表现出情感细腻的一面,“鬣狗”本质上还是那个行事蛮横的女人嘛。
因为短暂的对话而自认为了解到不一样的她,认定对方真实的一面如同自己所想,这不是在自作多情嘛。任桓之苦笑到。
最后瞥了一眼烫饭吃完的碗底那零星几片菜叶,任桓之自言自语说:“回去吧。”
然而在回去的途中,还没走出食堂呢,迎面便撞见了某位在手臂上别着“纪检部长”袖章的眼罩少女。
见到对方的霎时间,任少主条件反射将脖子一缩,整个人仿若遇到天敌的小动物,恨不得能立即找个地洞钻进去。
“......嗯?”
但很遗憾的,此时快打烊的食堂内就餐的学生寥寥无几,纪检部长的一对鹰眼自然不可能漏看这边落单的一头猎物。
女孩眼睛瞬间一亮,原本还在犹豫着该挑哪个位置就餐的她立即端着盘子,加快脚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任桓之顿时面露苦涩神情,他实在不擅长应对那种类型的女生。因此准备趁着对方接近前,假装没有看到她而径直溜走。
“慢着————”
但是那样蹩脚的应对手段,在名为李酒儿的少女面前无异于儿戏。
察觉到任桓之有要离开的迹象,眼罩女孩远远就叫住了他。
任桓之下意识脚步就一踉跄,停住了身形。他在脑海里大约考虑了几秒“是否要继续假装没听见而离开”,但仔细想了想这似乎是作死的行径,因而打消了这个念头。
深呼一口气后,他强作出微笑转身,而李酒儿也在此时靠近到他的身前。
“请、请问有什么事吗?这位......女士?”
而戴眼罩的这位姑娘也不含糊,上来就很直接地追问道:“你刚刚是想躲我吧?”
“不、不,怎么可能,没有的事......”
任少主背后瞬间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摇晃着手连续用了三个否定用语。
“得了,”这种事情我心知肚明的,你就是想躲着我。”女孩皱了皱鼻子,“这么怕我干什么呢?我又不会吃了你的。”
“唔,我这只是害羞的......反应?”
可妳好几次看向我的目光,分明就像是面对猎物的野兽一样。
任桓之残念的腹诽着,但也不敢明说。
“那算什么借口啊。”
“并不是借口......”
“好了好了,别再解释了。”眼罩少女撇撇嘴后,突然拍住了他的肩膀,“虽然很想继续调戏你一会儿,但现在似乎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你可不要认为我会拦下你只因为想找你的茬,既然这么巧遇见了你,就顺势和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
眼前的女孩忽然收敛了笑容正色着说话,这阵转变忽然让任桓之感到很不适应。
“......什么事情?”
“高二14班......是你所在的班级吧?”
“......是啊,怎么了吗?”
任桓之不禁皱起眉头,思考着对方为何会出此疑问。
而纪检部长李酒儿并未第一时间回复他,这名眼罩女生扭过头去,仅剩一只的眼睛穿过玻璃窗,望向了窗外接近教学楼的方向。
“因为我是负责纪检的,所以算得上是第一个知晓这件事的......”
当女孩再次回首面对任桓之时,那张凛然的面庞上第一次出现了略显担心的表情来:
“你的班级......好像受到了别的班的袭击哎?”
————那是突如其来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