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九家住的这几天，跟之前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李飞渐渐放弃了经营夜场，作息时间也逐渐趋于正常。

说起来，从李飞几年前找了夜店的工作开始，他就和正常人没有多少交际了，经常在深夜里出没夜店的客人，多多少少都带着一些奇怪的故事，各式各样的人在店里喝醉的样子他都见过，不少人喝酒之前沉默不语，喝完酒之后大放厥词或者是大声狂笑，他自己却已经很久没有痛快的喝酒了。

李飞坐在吧台内侧，今天少有的在自己面前放了一杯酒，但这时酒吧里也并不清闲，甚至可以说已经好长一段时间，酒吧都没有这么多人了。

老旧的舞台旁围绕着数十个人，每天下午到了这个点，都有不少人慕名而来，良才都快招呼不过来时转眼看见李飞一个人坐在角落，嚷嚷道：“老板，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偷懒。”

闪烁在聚集的人群中，可能她确实发生了变化，她的眉眼几乎看不出来闪躲，看的出来她适应的很好，周围也不少人拿着手机为她录像。

李飞能够感觉到，闪烁慢慢变成了一个焦点，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似乎在一点点改变她，因为之前李飞的介入，现在闪烁已经不会在软件上各种曝光自己的信息，但她还挺愿意和那个叫莉莉果的网友交流，只是不知道这个网友会不会现在已经坐在酒吧里的某一处。

这种感觉很奇妙，李飞以往接触到的人，完全没有闪烁这样的类型，李飞听着她唱歌，虽然声音和以往没有任何变化，依旧透亮，可李飞感觉不像最开始那样自己一听就能摸清楚她的心境。

除此之外，李飞内心隐约还有一些不安，但也尽量让自己不要去影响她，李飞仔细想一想，自己和闪烁并不存在紧密的关系。

想到这里，李飞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可能是两杯酒下肚，让他凭空多了一些愁绪。

闷热的天气在这两天达到所有人能够忍受的极限，走在街道上，能够感到胸口发闷，鼻头发堵，随时都可能因为高温和裹挟灰尘的稀薄空气中暑。

天空中，则是酝酿着一场暴雨，暗沉的阴影甚至遮盖了大部分耸立的高楼，蓝色的闪光不断扫视着周围，各异的广告牌似乎带着肉眼可见的频闪，街道上只有一两个匆匆赶路，裹着神色外套的年轻人。

a城，在白天的时候，似乎是一座死城，李飞已经许久都没有感受到这种压抑感，到了夜晚，气氛会徒然一变，李飞完全适应了夜间的生活，现在偶尔瞥一眼窗外，心里会咯噔一下。

闪烁身上的衣服还没有来的客人花哨，早晨起床的时候，随便绑了一个马尾，耳边有几缕碎发，被汗水打湿，贴着脸颊的轮廓，一双眼睛偶尔看着天花板，瞳孔里映着聚光灯。

店里的客人并不吵闹，闪烁的声音让人自然的安静下来，在这个形式老旧的酒吧，竟然意外的契合。

灰尘当然也落在吧台和座椅上，灯光照上去，并没有透亮的倒影，而是更加模糊的映像，人影绰绰，在死掉的城市里，如果有人说那是四处行走的亡魂，也应该不是太难接受的事情。

李飞干脆枕着自己的手臂，歪着头打量那边，一直到他听到了外面的雨声。

起初是淅淅沥沥的几声，然后是暴雨接踵而至。

这一下，城市被扩展了一倍，地面上汇聚的雨水，倒映着高楼的蓝色闪光，也倒映着酒吧红蓝灯光的招牌。

广场中央的虚拟投影，任然在正常的工作，但是密集的雨线导致投影变得有些模糊，像是隔着玻璃观察它。

巨大的投影回在广场四处走动，甚至会蹲下身子询问路过的行人，是否愿意到商场里挑选一个全能型的智能AI，行人可以选择不理会它，也可以驻足观赏，它有着比例完美的身材，但似乎并没有性征，人造的脸颊看上去也非常的中性，赤身**，看上去既孤独，又有一些滑稽。

也不知道是外面的雨声迎合了闪烁的吉他，还是闪烁换了一种弹奏方式，音乐变成了不断滴落在客人身上的雨滴，包括了他们的耳廓和耳垂，乃至他们全身，李飞就此产生了一些错觉，这家室内的酒吧突然暴露在大雨之下，所有人都淋到湿透才有所反应，闪烁的一首歌也终于结束。

李飞的眼角竟然泛着一点泪花，但蒸腾的水汽被李飞强忍住了。

在一座快要死掉的城市，需要某种东西去点燃人们内心的希望，可能是一场尽致的大雨，洗刷城市里的每一个角落，也有可能是某人的透亮歌声，和她澄澈的眼神。

到了晚上，店里的客人似乎越来越多了，陆九也在李飞的招呼下过来帮忙，反正他一天也是到处吃喝玩乐，要不然就是宅在家里，有很多像陆九这样的年轻人，他们突然失去了努力的动力，在家啃老，甚至不需要家里多有财产，因为食物变得相当低廉，就算是躺着吸血社会，也能活下去。

他们可能蜗居在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多半会远离市区，但也最多能够接受三四个小时的车程赶到主城区。

其实李飞也差不了太多，好在他经营着这家店，不然的完全不能想象会是怎样一副生活的状态。

今天在场的，似乎不少都是这样的年轻人，他们就算在这样的天气也穿着外套，头顶一定带着帽子，虽然现在的衣物都有调节温度的功能，但这样裹着自己还是不免浑身被汗渍浸透，他们之所以这样做目的只有一个，不想要和外界接触。

人类似乎从繁杂了劳动中解脱出来，但一时又找不到前进的道路，几十代人积累下来的“不努力就会被淘汰”的那种焦虑，突然在现代消失的无影无踪，社会俨然换了一副面孔，充斥着无尽的消费，然后是年轻人放松下来的蓬勃物欲。

经济被推向了任何时代未曾有过的发达，高智能AI以近乎毁灭的方式，摧毁了人类的前进的动力，接管了大部分行业。

而科技却不会试图让所有人放松下来，爆发式的发展似乎要压榨人类最后一点耐心，不断更新科技，不断淘汰旧产品，又加上a城因为姆卡德的存在，几乎成为了科技中心，所以将这里称之为死城，也并不为过。

也有一部分，像李飞这样有着十多年前的生活方式，感觉更像是这个城市旧人类，他们甘愿被淘汰，不愿意追随谁的脚步，更不关心每月一次的新产品发布会。

如果有可能，李飞也得只愿意接触自己的熟客，一看到这么多新面孔，李飞本能的有些抗拒，最后只能躲在角落里，静静的喝上一杯。

陆九过来之后，也端着一杯酒到了李飞的身边，自然也是将目光放在舞台那边，一边感叹道：“不知道，她会发展到什么样的地步，我看了她的社交账号，每天都有很多人注意到她。”

他们也知道，这可能只是一个开头，像这样的现象也并不是个例，反倒是不少人趋之若鹜，他们会在短时间里塑造出一个拥有千万流量的歌手，然后在这样的期待下，以可怕的速度榨干歌手的天赋，所以他们明天可能将她弃之不顾。

这大概就是不少流量偶像要面对的事情，现代人爱憎似乎非常分明，绝不在一件事上拖泥带水，因为有太多的东西供给他们用来娱乐。

也正因为选择太多，像凯歌那样，拥有庞大数量的粉丝，也不是一件易事，应该说有好几年都没有出现超级偶像这样的情况。

当然，也有不少拥有各种人格设定的电子歌姬。她们的竞争就要更加激烈了，简直像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哎。”李飞叹了一口气，之前他没有关注过这些事情，但最近两天看了不少，各种让人惋惜的新闻不断，李飞害怕闪烁也会走上这样的道路，现代人的喜爱，可不好去承受。

陆九露出了坏笑：“是不是感觉自己快要掌握不了她了。”

李飞转头看他，没有理会他这个话题，反而是问：“外面不是下雨了吗，你身上怎么这么干净。”

“我来的时候，还没有啊，你想的太入迷了，我都到了好一会了。”

“哦哦。”

等到晚上十二点，闪烁也没有这样超长时间的在舞台上，李飞拉着她中途休息了好几次，最后也是李飞告诉客人，这会该收班了。

他们虽然奇怪，怎么还有收班这样的说法，他们可能很长时间都没有听过这么词语了，但还是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等所有人都走完，李飞从刚刚一直坐着的角落里拿出了一个未拆封的箱子，说是要送给闪烁的。

闪烁带着一点期待，拆开之后竟然发现是一把全新的吉他。

脸上的笑容迅速的绽放开，跟着李飞十分认真地说了一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