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堂课就过得有些漫长了。

小昭很早就将那入门题型的试卷给写了完,百无聊赖的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候着。

只是那家教却已经将门反锁了个严严实实,里面时不时传来一些叽里呱啦的学业术语,听的人满头雾水,不明所以。

小昭踮着脚尖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对方却当成了没听见似的,半点推开的迹象也没有。

意思很明显了,就是不想让这位没什么前途的长姐再去叨扰他俩了。

小昭挠了挠头,一阵无可无奈。

虽然说这辈子重生回来,自己没少受歧视,可眼下这份误会,实在太大了一些吧?

索性返回沙发上抱着腿望空墙壁,独自一人发起呆来。

结果这一坐就是足足半个多钟头。

听着秒钟缓慢移动的声响,迷迷糊糊间,她就这样歪靠在椅背上,轻轻打起了鼾声。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却是被后妈粗暴的推门声给吵醒的。

“周老师,辛苦辛苦,教这么长时间也口渴了,来吃点水果?要不一起吃个便饭什么的。”

她大声嚷嚷着,语气要多讨好有多讨好。那周老师却瞥了眼墙壁上默默行走的钟表,摆了摆手拒绝掉了好意。

“时间来不及了,下次再说吧。”

“那好,我送您出门。”后妈笑了笑,本意也不是真要留人,不过是客套几句罢了。周老师这句推脱自然应了她的心意。

结果在路过客厅的时候,老爷子刚好看到了迷迷糊糊打鼾的胡小昭,本来就有些急躁的性子,顿时好不恼火。

“嗨嗨嗨,还在这偷懒呢?”他拍了拍椅背,小昭这才揉了揉眼眶,视野里朦朦胧胧的一片,抬头望了过去。

老爷子看着这幅窘态止不住在那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态度,朝着她一伸手:“都下课了知不知道?卷子呢,写完了没?这些题目挺简单的,要是连这个都做不了,你啊,还是再考虑留一级吧。”

“做完了做完了。”小昭堪堪回过神来,连忙将压在桌子玻璃下的试卷递交了上去,旋即还有些欲言又止:“那老师,我之前问您的那些题目?”

“今天时候不早了,下次上课再说吧。”

老爷子没多说什么,晚十点多了,屋子外面一片漆黑,兴许也是心急要赶车。看也没看那半份试卷,就这样匆匆忙收到包中,然后踩着夜色急急下了楼。

————

隔天清晨,星期一,上学的日子。

两天休假一过,原本还活力四射的学生终于重新背上了那一层厚重的书包,迈着了无生趣的步伐,万分不情愿的挪移到了教室。

不过有一说一,虽然中考近在咫尺了,可有那运动会在前几个星期挡着用于调剂气氛,教室里氛围顿时活跃了不少。

不说他们八班,就是隔壁两个普通班的学生,此刻都在翘首期望着那一天的到来。

毕竟能放全天的假哎。

这在整个初三生涯里,都难以预见几回了吧?

只是这抹兴奋还没保持多久,伴随着班主任的到来,顿时在一瞬间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教务组临时改变了主意,要求每个班级最少准备一项节目上台,给运动会开幕式添光加彩。”

胡老师抚了抚鼻梁上微微下滑的眼睛,踩着高跟鞋上了讲台,环顾一圈便是说道:“隔壁班呢,准备的是大合唱,我在思考,我们班该准备些什么?”

嗯,大合唱,大抵就是费力不讨好的项目之一。

麻烦不说,还异常耗费时间。基本上报了大合唱就意味着没法休息了。因为排练占用的课余时间相当之多,甚至可以说,从这会儿到运动会开幕那天,每个晚上放学之后说不定都要加班加点的在练功房度过,实在不是人熬的。

而且最不人道的是大合唱还要求所有同学一道参加,不分男女,更是连假都不好请。

这群八班学生虽然成绩差了一些,可又不是傻子,眼看胡老师也在大合唱上动了心思,一个个立马紧张了起来。

“不能搞大合唱!”

“就是啊老师,三思!”那个先前耳朵上带着随身听的男生叫嚷的最响亮,兴许是班级里最会来事那几位,说话也不怎么顾忌。笑嘻嘻就在那用手把桌子拍的震天响:“隔壁班搞那是隔壁班的事,咱们班都这个鸟样了,参差不齐的,总不好什么都学上吧?”

“那不搞大合唱的话,每个班也总得有个节目拿得出手才行不是?”

说着,胡老师露出了个诡计得逞般的笑容,“所以,问题就来了,咱们班上的学生究竟哪位能这么伟大,打算拯救全班于水火之间呢?”

这么一说,一群学生顿时沉默了。

的确,这是个难题。无论怎么说,教务既然组下了规定,那么最少最少也会有一人牺牲课余时间,上台表演。

可那个人最终会被选定为谁?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这些刚才吵闹最凶的学生一个个瞬间偃旗息鼓了都,默默低着头,看也不敢于班主任的目光对视。

“我说武友田,刚才不是你叫嚷的最响亮么?怎么现在搞得连呼吸都快没了。”班主任笑呵呵,倒是手指一指那随身听男,“要不你上台来想个节目?这事就给你处理了?”

“就是啊,武友田,平常看你最爱听音乐,唱歌肯定优美动人!要不你把这名次给顶替了?哥们以后请你吃烧烤!”

武友田同桌位笑嘻嘻鼓噪了起来,那大大咧咧开玩笑的样子,很显然两人平时关系不错,最不济,也是死党了。

这一句调笑惹得周遭同学都哄笑了起来。

被点到名的武友田却不敢说话了,闷着个头一个劲在那摆手,大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

胡老师叹了口气,收回自己原本还有些期待的目光。

这小子虽然平时最爱听音乐,甚至痴迷到了无视课堂纪律的地步。可当初查岗音乐课的时候自己也在场,倒是有幸听闻过武友田的歌声。

那叫一个惨不忍睹啊……

调子都NM从北京跑到东京去了,好好一首中文歌愣是给他唱出朝鲜语的风味来,这也能算在唱歌么?

真要这家伙上台,那他们八班的脸,岂不是丢尽了?

这次活动虽然教务处的规定是说参入考核,可大抵跟这些即将毕业的学生没什么关系了。真正跟考核挂钩的,还是她们这些班主任。

节目好的,自然面上有光。毕竟这次就连当地电报台也出动了,可谓出人头地的最佳时机。

可像他们八班这种……

不求一鸣惊人,可好歹也别献丑吧?

“既然大家伙都不说话,那咱们就换个方式挑人了啊?”胡老师笑了笑,一向严肃的她,也就在这个不关成绩的时候,会将那一份小女人的八卦与和善展露出来。

说着,她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似的,从怀里摸出个塑料玫瑰花,拿在手里晃了晃。

“各位都看到这是什么了吧?没错,这就是绣球。”

说着,走到第一排第一桌的位置上,将玫瑰花放好在课桌,然后折了身回来,冲着学生们笑意盈盈的解释道,“咱们今天就玩个击鼓传花!”

嗯,击鼓传花大抵就和抽签抓阄差不多,是个纯看运气的摸奖方式。鼓声停下的时候,绣球在谁的座位上,谁就得认。不得有怨言,也因为全程看脸,根本没有抱怨的理由。

这个决定得到了学生们稀稀疏疏的认可。

于是胡老师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废话,背过身去望着黑板,闭上眼,用粉笔在墙壁上很有节奏的打起了鼓点来。

“第一排那个赶紧传啊!想什么呢?”眼看抓阄开始了,坐在第一组的几个男生一脸激动,生怕那绣球停在自己身边似的。

由于坐位移动,小昭从原先第三桌第三排的位置向后挪了一组,变成了靠近墙角的第四桌第三排。

隔着一个教室的距离,远远看着那绣球在学生群体里传递,她倒是不害怕被选中成为幸运儿。

却是用手勾搭在下巴上,微微咧了个浅淡的笑意。

这幅其乐融融的景象,确实有些怀念了。

上一世自己也是调皮捣蛋的货色,不思进取,陪着那死党周恩惠一起游山玩水,身边无话不谈的朋友数不胜数。

可经历了职场种种,品尝过了那一份升迁光荣与尔虞我诈,回过神来,她还是分外喜欢学校里那一抹不加掩饰的友情。

或许脏话满天飞,或许玩的没大没小,低笑粗俗而让人为之不懈。

可谁又没有这样一段刻骨铭心的童年?

中考与高考便是两道分水岭,前者尚且不那么残酷,只是将原本能在一起说话的孩子,分隔在了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

可后者,却是将三年同窗的友谊,打散在了全国相聚遥远的角落。

如果这群孩子十年之后,长大成人。

蓦然回首之时,会不会有小昭这般体会呢?

她忽然有些恍惚。

就好像时光荏苒,自己却从未变老,依然在上一世那个试卷纷飞的五班里。

周遭是炽热的白光也夏日温热空气。

连天阴影遮蔽了校园大大小小的角落,似乎要将那烈日炎炎,都吞没殆尽。

水汽粘腻在皮肤上,头脑上空,是那个一直孜孜不倦旋转着扇叶的风扇。

耳边一片嗡嗡作响。

似乎所谓的夏天,便是在这一片寂静中,悄然而至的吧?

小昭微微闭上了眼。

嘴角那一抹笑意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似的,咧了个好看而轻微的弧度。

也恰在这时,脑海中不曾停下的风扇转响,与四周嘈杂的喧闹混为一谈,又逐渐熄灭。

她怔了怔,这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

而自己的面前,那半只因为揪扯,而微微有些打蔫的玫瑰花儿,正安静无比的,停留在了自己桌上。

胡老师停下了敲击黑板的节奏。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了过来,停留在那张干涸枯瘦的脸颊上。

小昭怔了怔,拿起花瓣。

“这是?”

便是这一世的夏天,悄然而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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