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样一个重组家庭,好事颇多,但其实也有了一件坏事。澜爱了解父亲的脾气,忙于工作,又因此对女儿有些愧意的他,从来不会干涉澜爱的一切事物,顶多随口一问,回答大多都是“好”这样。而继母亲也才刚刚结识,不可能对她的错误行为加以批判的。但还有临溪,那就是坏事所在。澜爱发现自己没有了从未没有过的自由,那也是当然的——临溪是个健康的人,拥有健康的生活,健康的作息及饮食规律,思想十分健康,并且以后想从事健康的医疗工作,而这份工作会让别人身体健康——所以,她是不可能让身体不怎么健康的澜爱,做些不健康的事情的,倒不如说完全反对。

十几岁的女孩子,对于“想几点回来就几点回来”,真是有着完全无法拒绝的诱惑,特别是和一群初中同学在一起的时候。但临溪不是这样,如果朋友郑重邀请她去什么地方玩到很晚,她会十分感动然后拒绝的。澜爱晚上十一点才回到家,一般这种时候,考虑到学业,这对于初中生来说绝对是要准备睡觉或已经睡觉的时间了。临溪情商实在是不能说很高,对于新的妹妹,她认为她已经有批评的资格了。

“都多晚了呀。”

她一推开房间就看着临溪坐在床上,放腿上的大概是医学之类的书籍吧。她表情十分严肃,两只眼睛透露的好像全是责怪的意思。

“抱歉,和几个朋友玩嗨了……”澜爱摸了摸自己后颈处的头发,十分愧歉,让她等那么久。

“作业做了没?”

“好像来不及了,明天抄别人的。”

“有时间玩,现在就没时间学习了么。”

我的天呐!澜爱将这四个字在脑中大声地喊了出来,姐姐总不可能不知道对付青春期的孩子,最不该用上的教育方式就是这种嘲讽式的批评了吗?明明她也是个青春期。被父亲娇生惯养十五年,拥有无限自由十五年的澜爱对于这种情况当然一肚子火,要知道她即使是夜不归宿,父亲都只会稍稍说个一两句而已。

西游记里的孙悟空,当年飞身打上云霄殿,多么威风。五百年后因为打死强盗而被唐僧骂了一顿,齐天大圣哪受过这样的委屈?直接跑走不干了——房澜爱此时也是这种心情,她可从来没有被人骂过。于是她也做出了和孙悟空一样的举动,那就是走出房间洗澡。

只剩下临溪一人了,她眨眨眼睛,在这儿空荡的房间里。看来是好心的,毕竟那么晚回家的确应该要教育一下。但临溪饱读医书的途中看来是忽略了与病人的交流,甚至是与其他人的交流。正如那天她和谷雨说的,这是她最短的短板。谷雨也许与她一样不擅交流,不擅与人接触,但感性的思维让她知道,至少会去揣测人家的心思,说出相应的话。

临溪步骤算得准确,计划写得完整,身为女孩子,显然她是少有的理性大于感性类型。但她所订制的计划都是套在她一人身上的。她自然不会懂得跟人交流——别人一句话就可能超出自己的计划之外。而要在计划之内跟人沟通,就必须去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情,揣测别人心思。临溪觉得这麻烦无比,又花时间又伤精神,所以,这是个死循环。

临溪和澜爱差别有些大了。澜爱在淋浴间里低下头,任由花洒里涌出的洗澡水啪啦啪啦地拍打在**上。她将上眼皮和下眼皮牢牢紧闭,一方面是为了防止水灌进眼睛里,另一方面是在想,姐姐到底是从哪个星球来的?

“不……”

提到大家都快厌烦了,但这里再提一次——澜爱的脑筋很好,甚至有些活跃了。所以她能从各种角度去想这次的事情,比如往自己不对的那方面。对于自己的错误,澜爱从不闪烁其词。十一点才回到家是错的事情她绝不反对……但临溪的态度也让她一肚子火。但是对于这件事上,临溪仍然是占理的,犯错的人也没什么理由不挨一顿骂?反而澜爱这样不理她,破门而出——不是错上加错吗?

澜爱这样思考着,最重要的是,她可是在那里不知道等待澜爱多久了,好心地教育她,得到的却是一击摔门……实在是太不应该了。澜爱关掉了花洒。

自我反省竟然能成这样,还真是厉害。

更厉害的是,其实姐姐的一切举动都是因为她,这样想着便不禁让人害羞了起来。澜爱本来就是因为害羞才不和她讲话的,因为熟悉所以稍微好点的内心,现在则更甚了。

于是,当澜爱再度回到房间,两姐妹的心意又有了不同的变化。临溪因为心生歉意准备跟她主动道歉,而澜爱却因为自我反省而有些不好意思跟临溪讲话了。

“澜爱,刚刚抱歉,我只是担心……”

“哼。”这声哼只是因为害羞,而不是生气了。

但临溪当然将这声儿当成她生气的明示,这让她心慌无比,毕竟她和妹妹还在磨合期呢。那天图书馆之后,两人好不容易可以在家里说话超过五句了,这一夜又回到解放前。临溪摇摇头,见澜爱已经爬到了这高低床的上床上,便伸手关灯。她现在特想穿越回十分钟前,把那个插腰吼着澜爱的自己给暴打一顿。

澜爱也很不好,玩到那么晚,照理说她早就困了才对,但情况却是恰恰相反,她的脑袋又开始想事儿了。具体想的也就那些:人生往何来?死往何处?宇宙持续膨胀,有天会缩小吗?会缩到比手指甲还小吗?说不定现在处于的宇宙,对于比我们更高一个维度上的生命体来说就是十分渺小的?时间是否有长短,它会在某一刻忽然停止吗?长生不死、日月同寿真的是没有尽头的吗?没有尽头是什么?那要怎么过?——这些偏执的问题,似乎不是大众人能解答的。

越想越乱,澜爱这一下大概是很难睡着了。于是她走了下来,进到洗手间打开灯,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眼白快被血丝盖住了,和朋友玩得痛快,双刃剑的劳累也随之袭来,唱卡啦ok过后的喉咙犹如被人紧紧掐住了一般。最重要的是,她睡不着,而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半了。那么劳累的状态下大脑却没有得到充分休息,这是可怕至极的事。比最重要还要更加重要的是,澜爱体质极差,并且一进入多愁善感的青春期之后,她的睡眠质量就十分不好,经常想些偏执又难以解答,甚至根本没有答案的问题,然后彻夜难眠。这对人十分不好,毕竟灵长类全员都是昼行性动物,这里面自然包括智人。而肝脏与肠胃也最怕熬夜,像澜爱这种体质差的人又十分容易生病。

并且,脱发可是个超级大事。

澜爱回到床上,但仍然睡不着,而且头痛欲裂。她捂住脑袋,也许现在可以叫醒临溪抱怨一下,但即使忽略掉几个小时前的事件,澜爱也知道她也八成会说“不去想那些事不就好了嘛”。其实关于这个,澜爱已经试过很多次了,执念在那就忍不住去想,所以是不可能的,就像人类会打不过自己在晚上吃的法式长棍一样完全不可能。

所以,青春期配上澜爱这个宛若海绵吸水一般,疯狂吸收知识与运用知识却没有运用到点上的大脑。澜爱捂着脑袋,现在将它整个切开,大脑里说不定都充满着一堆瘆人的麻团。简直是灾难。

灾难啊……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