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作为深海区特征的大雾也被近来频繁的不停出击不停开火而没来得及重新聚集起来,月光没有阻挡的直接照射到海面上,海面上却根本看不到头顶星空的倒影,就连明明没有雾的空气中都带着足以让人无法呼吸的水汽。
“轰!!”
“快躲开!”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主力舰队!这里是诱敌舰队!我们伤亡惨重!请求支援!!”
“提督!我怎么样都无所谓,至少妹妹!至少让我的妹妹活下来!求求你了!!”
“呜呜呜,这不是我心中的舰娘啊,我想的不是这样啊!!!”
“求求你了,救救她,她——”
“吱————”
“嘶嘶。。。。”
“榛名,关掉无线电。”转过头,金刚把手搭到了在她前面航行的榛名肩膀上,看着榛名已经连哭都做不到的表情却带着强烈的不可置信的眼神“我们该回去了。”
“。。。。。”榛名咬着牙,颤抖的手就像是要触摸什么带刺的玫瑰一样关上了无线电,把无线电里急切的求救声彻底掐断了“是,姐姐大人。”
这是不合理的命运,自己是知道的,但是我们什么都做不到,榛名,我们只能看着,见证这一切。
金刚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但是榛名已经转过头去不再看着自己了。
身后的大井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出击,不,从这种事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大井就是这个样子,她还是努力完成着自己的任务,不论这个任务多么在心理上让人无法承受,她都是只关心击沉深海栖舰和护卫,看到了金刚回头投来的视线,大井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她一只手一直按着耳朵边水听的耳机,雷达正在全力运作着警惕海域里的深海栖舰,她的眼睛里没有提督,没有指挥舰,没有那些正在被攻击的驱逐舰,甚至连就在她面前航行的金刚和榛名都没有,她的眼里只有目的地。
榛名的压力已经表现在了她的外表和行为上,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多么坚强的人,虽然有时候会逞强,但是在这个时候,就算是一句“榛名没问题的”这样的逞强的话语都再也没有听到过了。
就连自己没问题这种话都不敢说了么。
当然不是没问题,这个不管是谁都懂,出击舰队的我们,护卫舰队的她们,被那样的言辞欺骗而被怂恿的驱逐舰们,提督们,就连这个临时泊地的普通工作人员都是。
怎么可能没有问题啊。
登上了港口,负责带队的提督完全一言不发的看着金刚,榛名,还有因为进入港口而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的大井,只是目光确认了一下损伤程度,然后挥了挥手,早以习惯的其他工作人员就立刻上前引导着三人去入渠,榛名还是一言不发,大井看起来还是正常,金刚回过头,提督就站在刚才她们回港的港口,一直看着远处的海平线,就像在等待着什么一样,在提督目光注视着的地方,海水在朝阳的照射下变的通红。
直视那个初升的太阳未免有些刺眼,但是提督什么都没有说,甚至没有拿手遮挡或者移开视线,他只是看着那似乎已经风平浪静的红色的海平线,期待着,祈祷着什么。
前一段时间,在那些孩子刚刚登上这个岛的时候,这里还有些欢声笑语,甚至于很多认真的学生还在坚持跑操,但是现在营地已经变得彻底死气沉沉,太阳已经升起,营地里却还是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在外面晃,没有管理者,更看不到任何纪律,这完全不像是一群刚从学校过来的舰娘所在的营地。
看起来所有人都慢慢接受现实了。
登上这块不毛之地的舰娘们逐渐的意识到,这里并不是什么充满着使命和荣耀的战场,她们也并不是寄托着人类希望的打击深海栖舰的所谓战斗力,在这里,别说是舰娘,她们的作用连在基地里打扫卫生的普通人类工作人员都不如。
她们只是炮灰而已,这里也不是战场,这里只是个单纯的屠宰场而已。
也曾有人想要回去,也曾有人因为这样的现实落差而精神崩溃,但是从登上这片海岸起,是去是留就已经不是她们的自我意识来决定的了。
只是过去了一周,这些在学校里还抱着诺大希望和期待的孩子们,变成了只能抱着自己的舰装不停安慰自己暗示自己以保持理性的待宰肉块。
死亡变成了一种解脱,没有被念到名字的人带着侥幸的表情,却带着对下一次点名的恐惧,在拥挤且沉闷的宿舍被子里,辗转反侧着。
在简易的指挥中心旁边的告示牌上,大大的表格每天都在更新,每天的未归还者都以舰名和真名的方式在上面记录,最初的时候,学生们还会聚集着去看,然后会自发的举办悼念活动,而现在,路过这个牌子的时候已经没人会去看了。
但是金刚每天都会去看。
并不是忘记了和自己一起出击,而且还在出击前信誓旦旦的保证会保护自己的驱逐舰们都是谁,她只是希望可以从上面看到名字上的叉多一些,在这块板子上,如果名字画了叉,那么也就代表着,诱敌舰队的某人,在没有支援,没有联络,而且连燃料都不够的情况下自己回到了这里。
也许这里比起那片被舰娘的碎片染红的炮火连天地区没好到哪里去,但是能活着,对金刚来说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出击舰队,诱敌舰队,按照大淀小姐所说的话也许还有总司令,还有提督,大家都只是在死亡的边缘苟延残喘而已。
“今天没有呢。。。。。”金刚叹了口气,抬起头,看向那个从不熄灯的办公室“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啊。。。”
“今天的报告出来了,成功破坏飞机场姬,出击舰队金刚,榛名,大井,全员归还,诱敌舰队全军覆没,无人生还。”
“嗯,我知道了。”总司令没有回头,他还是看着眼前的电子地图,看着总部发来的每日的更新。
“你不说些什么吗?”大淀推了推眼镜。
“。。。。”总司令还是没有回头“你希望我说什么吗?”
“不希望。”大淀完全没有犹豫的回答“不论说什么,都只是风凉话而已。”
“那就可以了。”说完话,总司令挥了挥手,然后又盯着那副地图“深海栖舰的攻击范围已经顺利缩小了啊,这样一来。。。。”
大淀不再逗留,她不想再多和总司令待在一起了,不希望听到总司令安慰自己的话,更不希望听到总司令讲什么大义和救人的大道理,没有去前线,更没法理解在那里战斗的出击舰队的各位的心情,更何况诱饵舰队的各位,那些生命,那些人生,就这样变成一个由廉价打印机的墨粉打印出来的名字,然后被自己这样放在那个根本不会去翻看的总司令的桌子上。
每个舰娘死的都是我都伤心的话,我一定早就悲伤死掉了。
这种话根本不想听他说。
明明自己一直很敬重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地图上的红色区域还在不停的加深,总司令就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红色的区域哪怕多推进一个像素点也会让总司令的身体发出一阵颤抖,回头看了看桌子上的已经开始摆不下的报告和名单,他伸手把桌子上的已经冷掉的咖啡端了起来。
“真是怀念大淀亲手泡的咖啡啊。”
大淀非常擅长料理。
这是确实的感受,自己对大淀的了解某些方面还是太少,她到底是在怎样的家庭里,受着怎样的教育,又度过了怎样的作为人类的人生呢?
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一直没有问。
就像是出了学校,在大考之后的放松会上绝对不会有人提自己考了多少或者哪道题写了什么答案这种不识趣的话的潜规则一样,美玉也从来没有问过关于大淀。。。不,关于美缀的家庭是如何的。
大学一起度过了两年,却从来没有看到过美缀主动打电话给父母,更没有看到美缀的父母过来学校的样子。
一直以来,最让美玉印象深刻的,就是美缀站在图书馆的书架前面,单手端着一本书,站在那里阅读,仿佛一尊路边的地藏一般,只有偶尔用翻书的手缕过有些阻挡视野的头发的动作。
“你这样对脖子不好的,没听说吗?低头60度看东西相当于脖子上挂了50斤重物哦!”
想起那时候只是为了炫耀一下刚刚从推特里看到的不知道哪里的人发的医学豆知识而向美缀搭了话,美玉不由的笑了起来。
在那时候的美缀看来,自己一定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吧。
但是如果不是自己的多管闲事,恐怕也不会有现在和美缀的回忆了,而且,也会看不到这些家伙吧。。。。
略微的抬头,两头身大小的可爱小家伙们正在图书馆的书架上跳来跳去,偶尔还会跳到底下的学生的头顶,但是大家却对她们熟视无睹。
没错,那就是妖精,是只有可以成为舰娘适应,或者通过军方的“建造”后成为舰娘的人才会看到的东西。
能看到她们,说明我也可以成为舰娘吗?
“当舰娘一点都不好。”
不由的又想起已经舍弃了人类身份而又奔赴不知道哪里的战场的美缀,或者说大淀,继承了那样的名字,美缀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呢?仅仅是单纯的听天命尽人事吗?
“咚!”
似乎是什么人不小心撞到了书架,安静的图书馆里出现一声巨响,被撞到的书架发出一阵晃动,而书架上正在玩耍的妖精也一个站不稳从上面掉了下来。
“啊!”
发出一声轻呼,美玉本能的伸出手接住了那个妖精,透过书架的空袭看过去,撞到了书架的人是两个穿着军装的士兵。
这里是大学,就算是在比较特殊的时候,这个大学也很少看到士兵在里面四处走,更何况是在考研学生们肝书的图书馆,看着书架对面被图书馆管理员训斥的不停低头赔笑的两个士兵,美玉突然想起来,从上周开始就已经能看到这种人在校园里了。
不着痕迹的把别人都看不到的妖精放回书架上,美玉皱了皱眉,拿着自己要看的计算机语言参考书准备离开。
走出林立的书架,在路过图书馆外围阅览室的走廊的时候,从旁边的教室里突然伸出一只手一下把她拉到了里面!
“!!!”
美玉本能的想叫出来,嘴巴却一下被捂住了。
“别出声!”
这个声音!
美玉冷静了一下,抱着自己的正是那个讨厌的副会长,此时她正紧张的抱着自己,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本来就安静的这里终于没有军靴的啪嗒声了。
“呼。”
副会长明显松了口气。
“你。。。。”美玉想要责难一下对方,不论如何,这样直接的把自己拉到这个没人的教室,还不让外面知道,是准备对自己做什么吗?想到这里,美玉不由的抓紧了手里的书,幸好因为编程很难所以这本参考书出乎意料的厚和结实,被这本书的角砸到,就算是这个家伙也一定没法毫发无损吧“你想做什么?”
“这是我想问你的!”副会长压着声音,她把美玉放开,耳朵还在警惕外面的声音,表情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准备对美玉做出霸凌这种行为的施暴者,她的额头上流着汗,语气也慌张的不得了“那个傻女人到底做了什么!!”
“谁?”美玉愣住了。
“藤堂美缀!”察觉到自己声音有点大,刚喊出名字的副会长又紧张的看了看外面“你这家伙一直和她在一起,你一定知道这件事吧?”
“什么事?”美玉察觉到了不好,眼前的副会长不是来找茬的“美缀出事了吗?”
“出没出事我不知道,不,应该是没出事吧,毕竟那家伙前几天才回来了一次。”门外恢复了平时的安静,副会长也回复平时口气“你看了新闻吗,舰娘学校的学生很多都被调派出去了,在那个主席台上面演讲的人就是美缀啊!”
“我。。。我最近一直没有关注过。。。”美玉捂着头“这段时间我精神一直不太好。”
“呼,看来那家伙不在了感觉到不自在的人不止我一个啊。”副会长叹着气,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接着用严肃的口气对美玉说“最近学校里突然出现宪兵队,你应该发现了吧,其实在这之前藤堂曾经偷偷回来过学校,虽然只是偶然,但是那家伙把这东西放到了你的私人储物室,是从门缝塞进去的。”
美玉结果这个信封,发现已经有被拆过的痕迹了。
“不用担心,是我看的,之前还没有管,但是注意到宪兵似乎在找这封信所以就特意从你的门缝扣出来的,不论如何,藤堂一定是想把信给你看才特意塞到那里的,一定有什么你才明白的内容!”副会长抱着手“我不明白藤堂到了舰娘防线以后任的什么职位,也不知道大淀这个舰娘有多厉害,但是这信里的内容很不妙吧?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指的是什么?没法再回到人类这边又是什么意思?和新闻里调派舰娘学校的学生有关吗?宪兵似乎在疯狂寻找这封信,这里面的内容是那么重要的吗?”
副会长后面的话美玉已经听不到了,信的内容已经让美玉彻底恍惚,字里行间,她只感觉到了大淀无尽的懊悔和痛苦,以及自我否定的绝望,她做了什么?又准备做什么?那是足以到让大淀彻底放弃自己和这个人类社会里她当初作为美缀的一切程度的决定吗?
“嘿!!”
被拍了一下头,美玉这才反应过来,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抖得拿不住信,看看眼前的副会长,她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那是恐惧自己被丢下的人的表情。
原来不是我一个人在害怕被丢下。
“老实说我也不太明白。”美玉终于做出回应“但是她一定遇到了什么,遇到了什么让她做了自己会觉得自己不配为人的事。”
“现在能调查这件事的人只有你了,在藤堂刚成为舰娘的时候,进去舰娘防线进行心理疏导的也是你吧?”副会长又偷着看着外面“我好像已经引起那些宪兵的怀疑了,没法明目张胆的离开学校做什么,你能去调查下吗?”
“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个吗?”美玉站起来,然后把信夹在自己的书里“亏你特意跑一趟呢。”
“被丢下的人不止你一个。”信已经交了,副会长回复了之前没好气的样子“记得告诉藤堂,我绝对不会让她赢一次就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