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入了夜,全城宵禁,只剩巡城的打更和衙门衙役,一般若是有人深夜上街被巡城衙役撞见了,免不了请你回去蹲会儿牢子,毕竟全国上下、大小城镇皆如此,宵禁管的严,能管监得了夜里出没的盗贼。

宜安可没少遭贼,尤其近几年,自新县令上任以来,宵禁的制度松了不少,主要的还是巡夜的衙役,就算偶尔于路上见到了可疑人士,也懒得去追寻,大多吃白饭的衙役都喜欢夜里找家小酒馆,桌上酒配凉菜,畅聊快意人生……

张铭在他屋里点上灯,就着文房四宝,在铺展的小布条上精点细画,可不为书法!而是准备寄出的信件,只有潦潦草草的两列文字,写完后他将布条甩了甩,放于桌上晾干,笔砚旁边是一枚空的信纸筒,也就食指大小,古人常用其缚于鸽雀腿上,用于传信。

夜深人静,但是窗外院子里却回荡着悠扬的虫鸣,显得夜更深沉。

院子里传来几阵笃笃的脚步声,张铭停下手里的动作,将装了一半的钱袋轻轻地放于桌上,竖耳细听……只是再没半点声响入耳,他寻思着也许是林山或者谁的,夜里为主子打洗脚水去了吧?也没再多虑,装好了钱袋,便上床就寝了。

……

翌日。

欧阳黎明平时起得很早,今日反而懒散,起得晚些——今天轮到二哥去陪大姐上街了!所以他用不着起早赶赴——他身上睡衣还未脱下,耷拉着乱蓬蓬的脑袋,在院落缸里挑了瓢水洗漱,忽而听见鸽雀飞鸟振翅的“啪啪”声,心中突生疑惑……

这府里种植树木,有鸟登临筑巢也正常,但也就常见些鹂雀、南燕之类的小鸟,如此这般沉稳厚重的振翅声,起码也得是鸽子那样大小,听声音甚至有可能是鹰隼之类的大型猛禽——三年前在城里见到过一些游牧民族,他们擅熬鹰为猎,鹰对他们,就如同猎犬与猎人——那些帅气威猛的禽类在挥翅降落时,仿佛携带王者之气君临!

欧阳黎明听见此声,心中不免疑惑。

“难道府中还有人养得鹰不成?”不过他很快便打消此念头,毕竟,没有影迹的臆测都是空话!眼下,洗漱完去用早食才是正事——他肚子早已饿扁了。

早食是每人一张胡麻饼配绿豆汤,二哥欧阳少明早跟大姐上街了,他们的早食一般找街铺解决,白粥、面线、胡饼,要啥有啥,这会儿用不着愁他们的份。

“爹!最近天燥热,豆汤解渴,多喝些。”欧阳黎明端呈上满满一碗绿豆汤,递到欧阳元清手上。

“哦?好好!”欧阳元清正泡着茶,笑着放下手里热腾腾的茶杯,转而喝起儿子亲自舀的绿豆汤来。“……嗯!这豆汤林山煮的吧?糖放多了!嘿嘿……”开着无谓的玩笑话,欧阳元清端起来接着喝那碗豆汤。

“我下次说说他!厨艺还是欠缺火候。”欧阳黎明自己撕了两片胡麻饼放进口中,嚼了几口便端起碗来,灌着豆汤咽下。“只可惜这饼不甜,想糯米应该也不喜……”他心里暗暗想着,估计这会儿,那松鼠还在树洞里呼噜大睡吧?偶尔总会想,他是不是太惯着它了?瞧这圆润的,都快懒成猪了!

“要我说,小林其实不错,会做事,人也勤劳。”欧阳元清小抿一口,随即放碗置于桌上。“得多学!你们几个都一样!该学学,该练练——我让老李再多带带他,等哪时我和老李都不行了,小林就是你……”

与此同时,林山匆匆忙地跑到客厅门口,因为脚尖别到了门槛,导致他一头撞到了门上,“嘭”地一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老爷!外面有人求见!”

父子俩看了他一眼,“……还有他这一惊一乍的习惯也得改改!”

“何人求见啊?问清楚身份没有?”欧阳元清在欧阳黎明的搀扶下踉跄起身,准备往大堂移步。

林山干咽了咽,倒吸了口凉气:“老爷!问不了……太多人了!”

……

今天有欧阳少明出马,欧阳惜阴一身清闲自在!两手空空,但却满载而归!

“老姐呀,你这衣服昨天不是刚买过么?一天去一趟成衣铺,不嫌麻烦?”

“你管那么多!老老实实帮姐提着,弄脏了半个衣角我让你手洗赔我!”啧!欧阳少明在心里咂了咂舌道,果真如老话说的那般——女人心似海底针!参透难,打捞更难!总而言之——麻烦!女人就是麻烦!

回到府中时,姐弟二人发现自家门前围堵着好一拨人,看上去虽不带恶意,只是一个个交头接耳,但却不曾有进去的……这让欧阳少明纳了闷。

“老姐,咱家是惹上什么人了吗?最近老有人上门光顾……”

“先回去看看吧。”欧阳惜阴脸色凝重起来,匆匆抢过弟弟手上的菜篮快步奔走回去。

欧阳少明也紧随姐后。

门口新来的守卫杵着木棍挡住众人,现在还好,方才一刻前,这些人跟讨债似的发了疯地想要挤进去!两个七尺高大的大汉各种苦口婆心地劝阻,最后以府内狭窄容纳不了太多来客为由,请他们大部分人在外等候,只进去了两三人左右,但即便如此也还不能掉以轻心,这些民众要真被逼急了,只靠他们两人还真是拦不住。

其中一个眼尖发现了欧阳惜阴姐弟,忙走下去帮忙推开人群为其开路。“小姐!少爷!快里面请。”欧阳惜阴点了点头,跟着守卫的牵引总算穿过人群,欧阳少明高举着篮子紧随其后,其实不时有人试图拉住他的衣服,好在他力气大,稍稍往前便拖得拉扯之人踉跄欲倒,根本无人拦得住。

“这些人都是来干嘛的?”欧阳少明有点冒火,额头暴出隐隐若现的青筋。

“据说是为了张先生而来,具体的我们不清楚,请少爷小姐先进屋避避风头,我们在此挡着就好。”守卫好不容易将欧阳惜阴带进来,随即喘着气地向他们解释。

“那行,辛苦了。”欧阳少明从菜篮里摸出两串饱满汁多的葡萄。“犒劳你们的!解解渴。”俩守卫人手一串,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行礼谢过少爷。

……

欧阳少明提着篮子先去到后厨,欧阳惜阴独自一人前往迎客的大厅,只是没敢进去,默默躲在门外偷听里面的谈话。

大堂内除欧阳元清外还有三人,为首的黄衣大妈她认识,是以前跟娘亲常有往来的葛大娘,她怎么会……欧阳惜阴仔细端详了另外两人,发现也都是前阵子成人礼来捧过场的熟人。

“到底怎么回事……”

“哦,他们呐,说是来……”耳边突然有个声音响起,把欧阳惜阴吓得差点尖声叫喊,她回首便是一巴掌拍在林山头上。“吓死我了!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

“冤枉啊大小姐,分明是您一惊一乍的好吗?”林山无辜地捂着脑袋,“这件事您就别掺合了,我估摸也就是个误会,老爷会谈妥的。”

“误会?甚么个误会?”

“就是最近两天,住在东坊的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遭了贼手,尤其是葛大娘,昨夜上街时被此贼抢夺走了钱袋,她老人家还亲自追了上去,最后亲眼目睹那贼以飞檐走壁之功跑进咱们府中,误以为那贼就藏在这里,所以才……”

“这也太荒诞了,葛大娘怎么会觉得贼是我们家……难道是怀疑张先生?他们怎么知道张先生在我们家中暂宿?”欧阳惜阴脸色大变,可是张铭又怎会是他们口中的贼人呢?肯定只是巧合吧?那贼人怎么就偏偏挑了他们家这条路走呢?

虽然想不明白,但是欧阳惜阴却感受到了深深的寒意油然而生。

“姐姐回来了?”欧阳黎明此时走过来,三人挤在门口一齐向内望去。“爹虽叫我别出来,但我还是不太放心,总觉得来者不善……”

“有没有去找过张先生?”欧阳惜阴突然问道。

“还没,姐姐是觉得?”黎明话音未落,管事李贞忠突然匆匆地从三人身边经过,神色慌张地跑进大堂内,略过葛大娘等三人,直接奔欧阳元清而去。

不晌会儿,欧阳元清突然站起身,在老李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走出大厅,正好撞见了在外偷听的三人。

“爹爹?怎么了?”面对闺女的追问,欧阳元清无应答,神色匆忙地径直朝西厢房走去。

李贞忠见状,遂出声答道:“张少侠不见了,我去请他时,只看到桌上留下纸条一张,除此外,人走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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