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华阳太后您想让我算些什么?前程?时运?又或者是.....生死?”

少年相士看了看厢房内的布局,似乎并没有其他的椅子可以让他坐下了。

不过,他也不讲究,在两位老太后有些好笑的目光中,少年直接席地而坐。

“阴阳风水,八卦周易。苏某可以算天地,但算不透人心。所以,您也别说什么,让我算您想让我算什么之类为难晚辈的事情。我猜不到。”

“你这少年,倒是挺有趣。”

夏太后并没有因为少年有些无礼的举动而感到不满,反而觉得很有意思。

“华阳,这少年既然敢跟着穗儿一起来见我们,想必是有些真才实学的。你也别太为难他了。穗儿能喜欢上他,绝对不是无根无据的。”

“苏怀秋,我不让你算未来。因为人算不如天算。就算是稷下学宫的那位邹子,都难卜天机。所以,我想让你算算过去的事情。”

华阳太后点了点头,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年相士。

“怎么样?你敢试试吗?”

“过去的事?”

少年怔了怔,但却并没有慌张,而是耸了耸肩,轻轻叹息了一声。

“说实话,过去的事情都已成回忆。真要算起来,也不会有什么意义。不过,既然您提出来了,那我算一算也无妨。”

老一辈的人,都喜欢回首过去。

想来,这位华阳太后也不例外吧。

苏怀秋的相术可以卜测将来的天地运势,同样也能测算出过去的事情。

不过,那些没有时间地点、没有线索的事情,即使是他也算不出来。

说实话,华阳太后想算什么,苏怀秋一点也不知道。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跳正在慢慢加快。

他能感觉得到,眼前这位穿着华服的妇人接下来要问的问题,恐怕非同寻常。

......

“你们都退下吧。”

太后在几人不解的目光中,对着周围的诸多政务官吏、仆役、宦官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全都离开厢房。

待到房里只剩下嬴穗、苏怀秋、巧儿以及她们两位老太后以后,华阳夫人这才重新坐了下来,表情凝重地看着面前的少年相士。

“说实话,我有点担心,你是不是吕不韦派到穗儿身边监视她的人。从我将异人收做嫡子,让我那已逝多年的夫君立他为储君以后,吕不韦的野心,就越发膨胀。若他真的想控制大秦的话,肯定会想办法让自己的心腹接触穗儿,趁着穗儿年纪还小,容易被男人欺骗的时候,趁早骗取她的信任。不过,老身这些年见过很多人。你,不像是坏人。希望,你能不要成为第二个让我失望的人。”

华阳太后拿起身边桌上的雕花杯,喝了一口里面的茶水,又看了一眼盘膝而坐的少年相士,脸上露出了小欧让。

“我让你算这一卦,除了想要看看你的风水相术到底是真是假以外,也是想要试探你。如果你心有歹意的话,老身轻易就能看得出来。怎么样,现在,你还敢算么?”

“算,为什么不算。”

少年耸了耸肩。

“晚辈不是君子,也从来不想做什么君子。但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跟着穗从赵国来到大秦,是因为我知道,她是值得我付出一生去守护的女孩子。吕相是个商人,是个政客。而我只不过是一个江湖相士。道不同不相为谋,晚辈还不屑于和吕不韦为伍。”

“希望如此吧。”

华阳太后笑了笑,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抛出了自己要苏怀秋算的事情。

“姓苏的小伙子。你能替老身算算,我的义子,阿夏的亲生儿子,穗儿的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的吗?”

“华阳奶奶!”

听到了华阳太后的问出的问题,嬴穗不禁大惊失色。

苏怀秋有没有能力算出庄襄王的死因,她并不知道。

但是华阳太后问出这样的问题,绝对是有意为之。

如果苏怀秋真是吕不韦派来的人,这样的问题,无疑会将他逼入绝路。

庄襄王死去的原因,在大秦内外有很多种不同的说法。

有人说,他是突发心疾,加上本就体弱多病,突然猝死。

也有人说,他是纵欲过度,亏空了身子,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

还有人认为,庄襄王的身体早在三年前就患上了绝症。这一年的冬日来临之际,他的身体愈发糟糕,最后死于风寒。

不过,其实嬴穗很清楚。

庄襄王的死,和吕不韦脱不开干系。

苏怀秋如果是吕不韦的手下,那么此时,他定然会竭力替后者开脱,撇清关系。

华阳太后问出这个问题,显然是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

若是苏怀秋没有提起吕不韦,而是故意引祸水东流,那么华阳太后会立刻提出自己的怀疑。

此时,苏怀秋作为吕不韦的手下,肯定会继续推辞。然后在回到吕不韦身边之后,立刻禀明此时。

吕相何等聪明。

当他知道华阳太后怀疑自己之后,必然会选择杀了苏怀秋灭口,防止此事传播出去。

就算吕不韦不杀了他,赵姬也一定会想办法把他杀死。

同时,嬴穗也可以看清楚苏怀秋的真面目。

.....

不过很遗憾。这一切都是基于“苏怀秋是吕不韦派来接近嬴穗的人”这个基础上的。

然而,苏怀秋根本不是吕不韦派来潜伏在嬴穗身边的奸细,更不是什么欺骗少女感情的混账。

华阳太后的想法,他洞悉得清清楚楚。

所以,他拦住了嬴穗,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穗。没事。”

“可是.....”

少女还想说些什么,但却被黑衣妇人打断了。

“既然,少年你这般自信,那不妨说说看吧。”

“华阳太后不愧是大秦先王最喜欢的人,果然非同寻常,一针见血。”

苏怀秋站起身,对着坐在厢房首位的中年妇人拱了拱手。

“不过,请恕晚辈直言。太后您对我提出这样的问题,实在不妥。”

“哦?”

穿着黑色华服的妇人挑起眉毛。

“为什么这么说?”

“太后问出这个问题时,是认定了我必然是吕相派来的奸细,或是别过派来的内奸。这么做,是为了拆穿我的身份,让穗儿死心。可是,太后可曾想过。如果我并非是太后您想的那两种人的话,您刚才的问题,势必会影响我和穗儿之间的关系。”

苏怀秋拱了拱手,说话的语气不卑不亢。

“苏某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但易不是君子。我是真心喜欢穗儿,但也不喜欢别人揣度我的身份,更无自证自辩之癖。太后您是穗儿的长辈,或者说,是穗儿最后信任的几人之一。您难道不觉得,您提出的问题,会伤到穗儿的心么?”

“如果你真的喜欢穗儿,穗儿也喜欢你的话,老身方才说的话,就不会伤到你们的心。”

华阳夫人笑着摇了摇头。

“穗儿身为秦王,必须学会明辨是非。这是对她自己,也是对大秦国负责。我希望你能明白,老身决不能让一个心有歹意的人留在穗儿身边。”

“......算了。”

少年叹了口气。

他不理解华阳太后的做法。

但是无论如何,她不会对嬴穗不利。

既然她提出了问题,却也说明了,她是站在嬴穗这一边的人。

所以,算这一卦给她听,让她安下心来,日后做事也会容易许多。

于是,苏怀秋和嬴穗对视了一眼,说道:

“既然太后心中有数,那晚辈就算上一卦也无妨。只是希望,太后日后能一直支持穗儿就好。”

少年话音落下,微闭上眼,右手快速掐算起来。

“如果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我会支持你们。”

华阳太后与夏太后对视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看向了少年相士。

“你。算吧。”

......

“庄襄王薨的日子,不用你们告诉我,我已经知道了。他的生辰八字,我也早已从穗儿那里听说。秦王宫里的侍卫们告诉我,庄襄王逝世前,深秋的雷暴紧接着初冬暴雪。暴雪之后,又有弥天大雾遮盖了咸阳城内外。凡大雾四合,昼昏不见人,积日不散者,政邪国破强横灭门之兆也。”

约莫小半柱香的功夫以后,清秀少年睁开了眼睛,叹了口气,轻轻摇头,语气悲哀而又满是同情的意味:

“刚来秦的时候,我就已经算过此事,但却只算得此卦是异卦。我本以为是因为此事关乎天机,算不得真正的卦象。毕竟周易六十四卦中,异卦足有五十六卦,其中有好有坏,是非难分。但是这一次卜测,我却知道了为什么上次的测算,我只得到了此卦是异卦的原因。”

“什么原因?”

嬴穗有些紧张地盯着面前的少年。

“因为,上次算卦时,算出的卦象,是上下相叠的两卦啊......”

苏怀秋苦笑了一下,接着说道:

“穗儿,你还记得方才我替你算出的那一卦天山遁么?”

“记得。”

少女点了点头,微皱着眉说道:

“你说的卦辞是:两阴爻阳,君子当明哲保身。”

“不错。”

少年相士点了点头。

“我替已逝的庄襄王重测命局时,第一条卦象,正是天山遁。九三爻曰:系遯,有疾厉;畜臣妾,吉......”

苏怀秋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

“天山遁,乾为天,艮为山。天下有山,山高天退,阴长阳消,小人得志,君子退隐,明哲保身,伺机救天下。这天山遁,是下下之卦。庄襄王命踏九三,试图遁隐时却被牵绊,阴祸加身,直面奸人。奈何奸人势大,想要再逃遁时,已经失去了时机。再加上他举目无亲,无人能救他,所以......”

“所以,父王才会死......”

嬴穗接过了苏怀秋没有说完的话,俏脸上毫无血色。

“果然是吕相么......”

“不。这一卦不是。后一卦才是。”

少年轻轻摇了摇头。

“我想,这一卦说的,应该是赵后......咸阳有狐妖,狐妖嗜人心。人心所向处,举目皆无亲。牵绊住他的,就是那个女人......”

“......”

一时间,无论是两位太后还是嬴穗都沉默了下来。

她们的表情,苏怀秋能懂。早有预感,但是听到了真相的时候,却还是心痛不已。

赵后。

那个距离庄襄王最近的女人。

也是害死他的幕后黑手之一。

所以,无论是嬴穗还是两位太后,一时都没法接受苏怀秋说出的事实。

“儿啊.....”

夏姬几乎晕厥过去,向后一摊,眼泪止不住地流。

这一瞬间,这位快要活过一甲子的老人,两鬓变得更白了。

刚才还是黑白相间的发丝,全都变成了银发。如同深秋的枯草一般,毫无光彩。

“苏先生......另一卦,是什么?”

过了许久,巧儿缓缓开口,声音干净但却哀伤。

“另一卦......也是一卦异卦。离上兑下,名曰,火泽睽。”

苏怀秋看着两位太后的反应,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嬴穗的身边,轻轻抚摸着少女柔软的头发。

“离为火,兑为泽。火入水中,水火不容。若是小心谨慎,自当平安无事。但是,两者一旦接触,强者生,弱者死。主客两卦背离。象曰:水升火降两相背,离弃只能小事为。君臣之心两相异.......”

少年口中的诗句念到最后一句时,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强君兴盛弱王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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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之心两相异,并不只是吕不韦和庄襄王,同时也是吕不韦和嬴穗。

不过......嬴穗可不是一位弱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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