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昭也算想通了。
她现在所作所为，不过是弥补之前的后果罢了。
阿姨是打算请四人去饭店吃饭的，可胡小昭却总觉得这种做法有些浪费，因为以自己后世的记忆去看，三十二中附近的饭店，普遍价格偏贵且不好次。
“就吃点烤串好了，一样的，都很可口。”胡小昭笑了笑，破天荒得到了三个小弟的支持。
看来这流动摊位老板的手艺还真就挺不错的，方圆百里炸串店不胜枚举，偏偏单独这一家口味得到了青睐。
却没想到这一次阿姨固执得有些倔强。
“那不行，既然请你们吃饭，那肯定得挑个好点的地方，总不能这么将就。”老板娘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然，你让阿姨以后怎么做人？”
眼瞅着老板娘开始上纲上线到为人方面了，小昭心底好笑的同时，倒也没有再陪着倔强下去。
她心底也很清楚，三十二中的盈利额是当初四中门口的几倍甚至几十倍，而面临一个交不起学费即将倒闭的小吃摊位来说，胡小昭的一句建议，几乎就等同于对方的再造父母了。
嗯， 虽然辈分上有些乱，不过这种比喻却也挺确切的。
五个人走走停停，最后还是在老板娘的指挥下站在了一家店门前。
那是一家挺朴素的家常饭店，装修温馨，看上去普普通通，菜色也挺常见的，大抵都是随处可见的家常。唯独特色一点的，就是菜谱上多了几道陕西独特的风味肉夹馍。
她只看了一眼，就颇为头疼的将菜单放下。
嗯，菜色的确是普通，价格却高出了许多，一盘辣子鸡丁足足都要价二十来块钱，这放在06年那会儿，起码也是隔壁市中心重点景区才有的价格线了。
“要不还是算了吧？吃点烤串也挺好的，对不老大？”
陆欣然心有余悸的吐了吐舌。
这丫头虽然是大家闺秀，可陆建国那个样子不用想也知道，绝对不是任由自家孩子大手大脚花钱的主，甚至为了培养其吃苦耐劳的精神，平日里欣然的零花钱，应该是最窘迫的那一位，直逼她胡小昭。
现如今看到简简单单的一道菜就要了自个儿半个月零花钱的分量，小姑娘自然不由萌生了负罪感，不敢多点了。
“没事没事！点，尽管点！今天阿姨买单！”
老帮娘却是呵呵一笑，拍着胸脯，在那大包大揽道。
“都怕啥啊？咱又不是没钱的人，小昭，你说对不？”
那模样看上去还真有些暴发户架势，看的三人暗自好笑。
菜单上的东西琳琅满目，几乎晃坏了三个小屁孩的眼。
这三个小家伙确实家中丰腴，可老爹经常忙公务不在家，吃的东西却也朴素，大抵都是些保姆拿手的家常小菜，所以这会儿望着菜单，一个个眼睛自然离不开那些稀奇股改的名菜了。
老板娘虽然还秉着张笑脸，可嘴角那抹心疼却随着服务员报菜单愈发明显起来。
小昭就觉得这阿姨有些好玩，也不逗弄了，随手点了个挺便宜的芹菜炒韭菜，顺道将陆欣然他们喊停。
“那行，就这样上着吧。”阿姨得了喘息功夫，连忙挥了挥手：“你们喝什么饮料？可乐还是芬达，我喊服务员给你们上去。”
“我要可乐！”
“我要雪碧。”
“我要美联达。”
三个小屁孩此起彼伏叫嚷着。
小昭摇了摇头，本来是打算点上两杯啤酒尝尝的，可转念一想自己这幅举动多少有些不对劲，只得转了个语气：“那，给我来点杨梅茶就好了。”
“哎，好不容易聚一次，老大你也点的太素了吧。”陆欣然一阵龇牙咧嘴：“真扫兴，还喝茶，跟我爸爸似的。”
“什么叫跟你爸爸一样啊，辈分可不能乱！”小昭摸了摸摸了摸鼻子，瞪了一眼，教育道，“而且啊，汽水好喝是好喝，可就是没什么营养，百害而无一利，你们也要学着点，平常少碰这类玩意，多喝点茶水，明白了吗？”
自己某个同事的小孩就是鲜活的例子，以前上学时候汽水喝多了，结果身体每况愈下，甚至还差点患上糖尿病，那可是不称这为不死癌症的可怕病症啊。
这老城的态度惹得老板娘多望了两眼。
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暗自捏着下巴，在那小声感慨着。
“小昭啊，不是我说，要是我家姑娘能有你一般懂事，那我都恨不得烧高香去咯。”
“阿姨家的孩子，应该是叫吴霜对吧？”胡小昭有些好奇，品了口茶水，用手指点着桌面，凑趣了话题。
这几天的相处两人关系倒是拉近了不少，自己也逐渐跟这位老板娘混了熟，阿姨姓罗，是个土生土长的燃城人，学历不高，工资也很寒酸，再加上是单亲家庭，事业一直磕磕绊绊，很是凄惨。
至于她的女儿，便是开学坐在自己身前那位黑框眼镜女生跟自己关系不好，甚至还冷冰冰的。女生名叫吴霜，成绩倒是不错，年纪考核经常在前八十名左右徘徊。
相处的几天以来，小昭隐约了解到母女俩这么点小信息，至于别的细节，却是从未没有听罗阿姨提起过的。
胡小昭不由起了好奇。
燃城是个小城市，四周经济不发达，尝遍了辛酸苦辣以后，这边的居民，对于一点点小有成绩的事情，总会觉得分外自豪，而去忍不住要放声歌颂，大肆显摆。
说难听一点，就是小人物特有的那份自卑。
就比如自己的舅舅舅妈，早年生活不畅，结果最近几年发了迹，千方百计的想要找老爹要回场子。
而老板娘作为燃城人，那股自卑，自然也是刻印在了骨子里。
只是。
很奇怪啊。
吴霜的成绩非常不错，起码在他们八班里可谓翘楚了，不仅成绩优异，就连班主任也很照顾她，经常将管理任务的活计交办于她。
虽然明面上确实辛苦了一些，毕竟那些整理书籍或是管理人员的活计，下了课以后确实挺耽误休息时间的。却是只有成年以后才会懂得，这一份来之不易的管理经验，是多么的弥足珍贵。
可最奇怪的是，自己与罗阿姨相处的几日，却几乎很少见她提起过自家孩子的点点滴滴来，实属有些怪异。
按道理来说，无论是成绩还是别的什么，吴霜的成就都足足碾压面前这四人一条街的距离，而老板娘作为其亲生老母，确实拥有炫耀的资本。
“哎哟，我家女儿。”老板娘似乎也想起了什么，眼神望着窗外，悠然一叹。
“也没什么好谈的，就那样。”
那哀愁的模样，就好像一肚子苦水在等着诉说似的，脸上的笑容，愈发苦涩起来。
“阿姨，您说这吧，我们在听的。”胡小昭微微直起了身子，感觉就要进入正题了。
结果罗阿姨踌躇了半天，却是伸手摸过一旁的空水杯，小昭眼尖，乖巧着倒了一杯茶水过去，对方咕咚咕咚咽下，这才耸了耸肩，似乎要将整个人，都缩在桌子抽屉里似的。
“不说也罢啊，我那个女儿……”
————
说是没什么好提的，可罗阿姨这话匣子一旦打开，就有些收不住。
老板娘边叹着气，边把自家女儿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全部吐露出来的。
“我也不知道我家女儿什么个脾气，那天我去给她送吃的，好不容易做的一顿饭呐……又是咖喱肉又是叉烧的，都是我从菜市场跑了好几家才买来的食材，结果我那丫头也不领情，都送到她们学校了，她也没出去接。后来我上了楼，这丫头还生气的把盒饭摔的到处都是。”
罗阿姨说着苦水，边将杯中的茶水喝了个一干二净，脸上那叫一个戚戚惨惨切切。
“明明她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小昭听得好笑，不动声色的又给阿姨续了个杯。
这大概就是孩子到逆反期了。
说起来，罗阿姨干的生意，虽然利润挺大，但终归是抛头露面的职业，不算个正经行当。
倒不是说小昭看不起这类流动摊位啥的，只是在这群未成年小孩眼中，自家父母天天在外面吃灰笑脸迎人，总会有一种丢脸的感觉。
这种逆反心态在初中，尤其是初三这个年龄段里是最为明显的。
上了高中的孩子体会到了那高昂的赞助费与物价，大抵都能明白父母的良苦用心。可初中的孩子，对于金钱的感念终究没有那么敏感。
尤其罗阿姨还特意将饭菜送进了教室里。
试想一下，小霜不愿意出门接饭盒，不就因为怕被同伴认出来自家母亲的身份么？
结果罗阿姨还特意‘凑到了枪口上’。
这自然导致了矛盾被激发恶化。
尤其他们八班，不懂事的小屁孩一大把一大把的，嘴巴碎的不行，张口就是几句嘲弄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哎哟，这是你老妈啊？就门口卖串串那个？”
“脏兮兮的，一声油腻。哈哈，我说吴霜，你是不是长大了也跟她一起去摆摊啊？”
“离远点啊，那股油味我闻着就犯腻……”
胡小昭忽然想起，前几天的时候，自己确实在下课时听到类似的闲言碎语。
只不过那会让她不清楚吴霜其人是谁，只当是班里学生在日常互怼罢了，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回想起来这刺耳言语……果然八班的素质，十分令人堪忧啊。
“没事的阿姨，来，擦擦汗。”小赵哑然，老板说话的时候长吁短叹，以至于那汗珠都挂满了额头。
她也只是简简单单安慰了两句罢了，并没有再像往日那样出谋划策。
作为一个学生，眼界才是关键，等到小霜长大成人了，眼界一开拓，这与父母之间的矛盾便会登时烟消云散。
“还是小昭好啊。”罗阿姨感慨万分的看着那递过来的餐厅纸，擦了擦眼角，不由的唉声一叹：“小昭，我真的不求别的，你这么懂事听话，要你是我家女儿，那我也不用愁了吧？”
胡小昭被说得有些尴尬，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该如何往下接了。
而偏偏好死不死的是，碰巧句话刚说完的档口，吴霜正好跟着三个同学走进了这家饭店。
“不好意思啊悠然。”她笑了笑，“这次让你请客了。”
“没关系没关系。”那被称呼为悠然的女孩子摆了摆手，一副天真活泼样，咬着手指头，很是艳羡的样子：“反正你家也挺有钱的嘛，手里零花钱那么多，到时候请客回来不就好了？”
吴霜没说话，却是挺了挺胸，微眯着眼，似乎很享受这种奉承。
结果顿了顿，女生群体互相望了一眼，又起了好奇心。
“对了小霜，你老爸老妈，究竟是干什么的啊，怎么这几天变得这么有钱了？”
“我妈妈么？”吴霜微微一怔，下意识打算开口搪塞什么。
结果好巧不巧的是。
这会儿罗阿姨，远远看到了自家女儿走进了店铺们，微微一愣，下意识就站起了身，挥着手，招呼了两句。
“小霜，你怎么在这里？”
听得这声熟悉声音，吴霜瞪大了眼睛，侧过脑袋，满脸不置信的，望着面前坐着的四位。
“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