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少年人对她的宣言,也是他对她下达的第一个命令。
同样也正是少年人的这句话,改变了这个笨蛋巫女之后的人生。
或许那中二的少年人,说这话时并没有什么深意,可那未曾体会过人间情爱的女孩儿,却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她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搞懂,像她这样失去了民众信仰的“山神巫女”,对于那个和她自己非常相似的少年,到底能有什么用途。
她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愿意将信仰分给她,难道对他们这样,随时可能被信徒遗忘的“小神”来说,信仰不应该是越多越好吗?
思来想去她依旧无法理解对方的思维,尽管他们两个是相近的存在。
最终她把对方的这些异常“不理性”的行为,归结到一个对她来说尚且有些陌生的词汇上,那个词汇被人们称为“爱”。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猜想的很对。
因为这世间男女之间的万千情爱,大多都是像她与他之间这样,缘起于一段没有任何来由的话语,或是某些细小的难以被人察觉的动作。
只是她搞错了一点,她与他之间的关系并非是他爱上了她,而是她冰霜一般的心灵,被爱之火焰融化。
是的,因为他的一句话,她爱上了他。
可她却从未察觉到自己心中泛起的那朵涟漪,直到那人死去时她才发现了,这个被她自己掩埋了许久的,一直未曾说出口的秘密。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少年人那时对她说的那番话,并不是第一次对别人说的了。
事实上从后来少年人招揽其他部下时所说的话语来看,她当初的那个直觉的确是对的。
若是吹雪那种性格的姑娘被撩到后,发现对方在撩其他人时用的也是相同的套路,那绝对是要揍那个渣男一顿的。
可她并不是吹雪不是吗?即是发现自己不是对方的那个唯一,她也没有再去说些什么,甚至连脾气都不曾去发。
这或许是因为她天生对这些感情上的东西不敏感,又或许是因为她和他非常相近,因此她更能够去理解对方,将他的这种行为归档为一种笼络人心的手段。
至于她的心中具体是怎样想的,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吧。
天生的情感缺失,让那时的她注定无法理解,他的那些非理行为的。
不过现在的她,大抵是能够了解一些他当年的那些“怪异”行径的了,因为现在的她的已经由“神”变成了“人”,而这都是他的功劳。
只是就算她现在能够理解他了,一切也都太晚了,那个让她牵挂的人,那个将她改变的人啊,已经不在了。
“从今天开始你自由了,你的命由你自己做主了。你不在为那些牛羊一样的信徒,也不在为我,为任何人而活。从现在开始,你要为你自己而活。”
这是他在她最后那次出征前,对她说的话语,她本以为那个少年人说着这番“自由”的言论,是像以往那样对她的调侃。
她虽然并不讨厌他的玩笑,却也谈不上如何的喜欢。
她走了,像以往在他手下的每次出征一样的走了,只是在临走前,她那该死的直觉再度生效了。
“他要死了。”
那时的她脑中突兀的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但很快她就将这个可笑的想法给否决了,在她的印象中,他从来都是战无不胜的。
“能杀死他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的。”
不止是她这么想,就连那个少年人的敌人,以及少年人其它的部下,还有全日本的所有生灵都对那个少年人抱有着这样的想法。
然而她那该死的直觉再次的猜对了,当她得胜凯旋时,得到的是少年人被人刺杀的噩耗。
他死了,那个被人们视为无法杀死的存在,就这样被一个在那时,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给杀死了。
这条消息近乎和当年不可一世的平将门,被运送大米的小卒表藤太用乱箭射死,是一样的可笑。
但事实,永远都是比小说更具有戏剧性的。
这条噩耗是真的,他们这些人赢了战争,却输了一切。
至于再后来的事情,她已经记不得了。
她唯一记得的是那时的军帐中,每天都在传来兵变以及某两人为了争权夺势,而开战的消息。
这些年里她一直都有种预感,那就是他并没有死,而是隐藏在这世界上的某个地方,悄悄地注视着他的这些旧部们。
所以在这些年中,她一直都在搜寻着他存活的消息。
只是她每一次得到的反馈,都只能证明她这个预感是错误的。
现如今平安京中的贵族们,依旧过着纸醉金迷的颓废生活,全然忘记了十年前的伤痛。
每当她看见平安京中的贵族和平民之间的巨大差距,她就愈发的明白,少年人说的那句“让人们,活的不再像畜生和牛羊。”的重要性。
同时她也明白了,少年人当时口中说的牛羊,其实也是指代着她的。
可那个教会她这些的人已经死了,那个在十年前杀死他的无名小卒,是现如今名动天下的阴阳师安倍晴明。
让她重新成为人类的那个少年人,则被人们称作“比良坊”。
她看着佛塔上的一抹朱红,将自己的思绪从遥远的过去拉回到现在。
她走进前方的佛殿,在那座让她感到厌恶的佛像前上了一柱香。
她这样并非是在祈福,而是在祭奠那个已经快要被人遗忘掉的少年。
“如果我死了,那便去地藏王的佛像前祭拜我好了。怎么说我也算是个佛教徒啊,不过说起来我这个样子好像已经死了来着。嘛~这些细节不要在意啦,反正真要有地狱什么的。我估计自己也得在,地狱的最底了。”
这是那个叫“比良坊”的少年人,曾经对她和其他人说过无数次的玩笑话,没人料到他后来真的死了。
她今日按照少年人那时的玩笑,来佛寺对他进行祭奠。
可她显然搞错了祭奠的地方,这里供奉的药师佛,不是少年人口中的地藏王菩萨。
对于这些五花八门的外来神祇,她向来是没有什么兴趣的,而且她今天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祭奠那个少年人。
上香什么的,不过是顺手为之。
她真正来这里的目的是等人,等一个召集她来这里的人。
现在。这个人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
“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忘了那家伙啊?”
“你们这些人,不也是忘不了平将门吗?”
她回头看着那个,召集自己来这里的年迈僧侣。
任谁也想不到,平将门的手下居然已经安**了这座药师寺中。
“那比良坊怎能与将门大人相提并论?我们将门大人可是自伊吹大明神死后,最接近鬼神级的存在。”那平将门手下的僧侣,得意洋洋的说着。
“这话,当年在我主安在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曾说过?而且我主本身就是神祇,那鬼神大岳丸在我主面前也不敢造次。”她针锋相对的回应道。
显然那位平将门的手下,对于她的这番说辞是相当的惊愕的。
“你说的再好又有何用,比良坊现在不是陨落了吗?”
“说的就跟你们的将门大人,现在还活着一样?”
这种怼死人不偿命的话,自然是那人教给她的,在没遇到他之前,以她的性格是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的。
“眼下将门大人的魂玉已经有了下落,他重临人间已经是计日而待的事情。与之相比,比良坊至今可都还没有复活的迹象呢。”
那名被安插在药师寺的平将门手下,用无比狂热的语气对她说道。
对此她冷冷的道:“我主当年是否真的陨落,也还是个未知数呢?”
“你不要得寸进尺!要知道,你现在可是将门大人的部下,不是比良坊的。”
她这样三番五次的互怼行为,无疑激怒了对方。
“要我说多少遍你们才懂?我加入你们,只是看不惯这群平安京的贵族。我与你们之间只是合作关系,并不是从属关系。他日我要是寻到了比良坊大人的消息,我会在第一时间与你们划清关系。”
“你……你……”
那位平将门的手下,被她的话气的说不出话来,但在想清楚自己一个人,好像还真打不过她后,这个年迈的僧侣,还是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我来这可不是跟你拌嘴的,麻烦你快点告诉我,桔梗那老女人这次到底要我做什么。我接下来还要赶时间,做要紧的事呢。耽误了八欲魂的搜集工作,你可担待不起。”她不耐烦的,对着那名僧侣催促道。
说起来她最近的行事风格,愈发的像凡人那样的不理智了,她也不清楚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你还记得八欲魂?我实话告诉你吧,‘执魂’被破坏的事,桔梗大人已经知道了。”
“哦。然后呢?”
她漫不经心地,答复着对方的话语。
“桔梗大人本来想要责罚你。但念在你在平安京进行了这么多年的欲魂搜集工作,桔梗大人决定对你网开一面。”
“能麻烦你挑重点说吗?”
她实在搞不懂,明明两句话就能说通的事,这些平将门的手下总是要搞的这么繁琐。
而这也是她与这些平将门部下间的,诸多矛盾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