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去的地方也不远，走过两个街角然后拐入一条小巷，推开一扇深色的大门，里面店员正在收拾吧台上的杂物，酒吧内暂时只打开了主灯，但依旧能够看出这里保留着几年前的模样，只是墙上的电子时钟上显示着2043年下午19点。

奇思听到后面有声音，手里拿着酒杯正在擦拭，她头也没回直接开口说道：“老板？我以为你会到晚点再来。”

她的装束相对酒吧里另一个店员和李飞来说，更接近现在的年轻人，夹克是街头最流行的机能风，头发胡乱的绑在脑后，咧着嘴挥手跟他打招呼，她腕表是某种机械装置，有着哑光的质感。

“习惯这个时候醒了。”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其实李飞折腾了一整天，根本没有怎么睡觉。

听他这样的语气，奇思扭头问道：“不顺利吗？”

李飞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抬头看着奇思。

奇思嘴角一抖，露出嫌恶的表情：“老板？请你别这样直勾勾的看着我。”

好在李飞注意到了逐渐变得微妙的气氛，收回了目光，但他也更加疑惑了，怎么从奇思的眼睛里就读不出那么多东西呢？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奇思手上的动作停下，小心翼翼的这样问到。

李飞连忙摇头，犹豫了半秒，还是说出了口：“我今早，在楼下捡了一个女孩。”

听到这样一句话，奇思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你不会单身太久，得了妄想症吧？”

“去你的。”

李飞说着先让奇思帮忙冲一杯咖啡，自己坐在原地发呆，一边还回想着今早发生的事情，他的本意是下楼捡起掉下去的烟盒，但女孩在他下楼的这一段时间并没有离开。

看向她的时候，她握在一起的手指动了动，眼眶微微发红，李飞只能硬着头皮捡起了烟盒与散落在地的几支烟，等他准备回去时又发现女孩站了起来，他走动了两步，女孩也跟着走动了两步。

眼神中传递的求助信息根本不加掩饰，最后李飞只能把她带回了家。

奇思把热咖啡放到李飞面前，杯底和台面的碰撞声也打断了李飞的思绪，奇思正想问李飞是不是真的，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还没有等奇思打招呼，来人先开口说到：“我说你什么时候把这里重新装修一下？”

丰茂坐在了李飞的身旁的，脱下了自己的外套，要来了一杯威士忌，去年的这个时候，李飞才和他认识，现在却好像十分熟络，李飞知道他好像是做机器人的科研人员，心情不畅的时候常来这里喝闷酒。

原本是丰茂随口说的一句话，但李飞抬眼看了一眼周围，玻璃架上除了大小不一的玻璃杯，还有一些老旧的陈设，黑镜一样的台面上陈列着各色酒瓶，金属框架上挂着白色发亮的方巾，与时代脱节的LED灯很久没有打开，甚至蒙上了淡淡的一层灰。

从外面的走进来，会觉得只有这里没有跟上时代的变化，也像是突然瞥见了遗留在缝隙里的一个片段，

李飞喝了一口，问道：“去年这里翻修过一次，但没有加装高科技设备，现在外面的酒吧都是什么样的？”

“全息投影，拟态科技，就算是你一个人进去，也好像挤得喘不过来气，还有AI女郎之类的，各种光影闪得你睁不开眼睛，玩起来挺嗨的。”

丰茂撇了一眼李飞的酒杯，嘲笑着说酒可比咖啡更能让人清醒，李飞没有理会他的打趣，接着聊了一些琐事。

在丰茂畅饮了几杯之后，他突然一改之前放松的状态，微微皱起了眉毛，试探着问：“对了，你在用智能AI吗？”

李飞愣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说到：“怎么了？不都在用吗？”

“开一家这么复古的酒吧，我以为你会是那种非常守旧的人。”说到这里之后，丰茂凑近了一些，还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我们公司最近研发了一项新的技术，加上虚拟成象的技术也有了突破。”

李飞对这些新技术并没有多关注，只听丰茂继续说到：“在新技术的支持下，你可以与AI进行交互，甚至他们拥有着各异的性格与喜好，或许我们应该直接称呼他们为‘人类’。”

看上去丰茂对这一项新科技异常的满意，嘴眼和平日完全不相同，最后他提到了人类，思索了一会又改口：“应该说他们是新人类，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去定义他们。”

丰茂见李飞不为所动，可能是发觉李飞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让人震撼的消息，他继而强调到；“你想一想，从你见到他们开始，你与他们唯一相隔的壁垒，只是他们由0和1的编程组成，而你则是基因序列组成，”

李飞无心听他说这些，可奇思擦拭吧台的动作停了下来，开口问道：“他们从什么地方来的？”

丰茂盯着奇思看了一会，嘴唇牵动了一下，露出哭笑不得的样子，然后他说到：“我不是要跟你们谈论哲学问题，我没有想过他们从何而来，是谁，要到什么地方去，我只是想说，他们真的出现了，不，应该说是诞生了。”

丰茂面色涨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酒杯里又只剩下一块没有融化的冰块，李飞和奇思对视了一眼。

奇思撇了撇嘴，说到：“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喝醉了，在说胡话呢。”

摆了摆手，丰茂强撑着说自己还没醉，但下一秒，他就直接趴到在了桌面上。

这样的场面李飞他们一点都不惊讶，丰茂确实只有几杯的酒量，每一次过来，丰茂必然醉倒在吧台上，不过他清醒的也快，最多一小时他就会结账离开。

今天倒是一个例外，转眼丰茂趴在桌上已经接近两小时了，期间只是偶尔动了动，还不时嘀咕着胡话，似乎是在说他今晚还要回公司加班，但李飞叫了他很多次，发现他睡死过去了。

店里没有其他客人的空挡，李飞跟着奇思忙活了一阵，把积攒灰尘的死角一一清理了。

奇思刚一坐下，见李飞昏昏沉沉的样子问道：“你昨天没有休息吗？”

“恩，去照顾那个女孩了。”

原本奇思只是把李飞之前的话当成玩笑，所以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李飞又一次说起，她才惊讶到：“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李飞点了点头。

“那她现在在那？”

“应该还在我家吧。”

奇思惊讶的张开嘴，瞪大眼睛，提高了音量：“你是认真的吗？所以你把一个陌生人留在家里了？”

“我走的时候她睡着了，应该没事吧。”

“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奇思想了想又补充到：“要不要我陪你回去看看？”

奇思这时已经站了起来，她比李飞还要激动，只是又注意到了丰茂，不由自主的说：“那他怎么办？”

李飞脑子都不太清醒，更因为奇思的一连串反应有些愣神，只是听见奇思又说道：“你打电话叫陆九哥过来帮忙看着店，走，我和你回去。”

奇思的动作很迅速，没有给李飞思考的余地，只能按她说的照办，两人从后门走到巷子外。外面阴翳翳的，但另外半边城市的光亮染红了天际，入夜体感的温度也并没转凉，反而是闷热难当，每当到了这个季节，a城就雷雨不断，如果不常关注天气预报，很多时候都会被淋得措手不及。

路上没有多耽误，十多分钟就到家了，转动门把手推门走进去，里面没有开灯，但房间里的布局借着窗外的光线一眼就能看清楚，客厅和卧室挤在一起，中间没有间隔，所以奇思也一眼就发现了角落里的人影。

似乎是他们刚刚开门的声音惊动了她。

开了灯，女孩和今早见到她的时候一样蜷缩成一团，她的臂膀显过分清瘦，未经打理的长发披在脑后。

奇思回头和李飞对视了一眼，可能她到现在才相信李飞的话，之前的行动恐怕是想要戳穿李飞的妄想。

李飞注意到自己离开时留在餐桌上的食物被吃的干干净净。

奇思尽量压低声音，在李飞的耳边说道：“看着年龄也不大，会不会是离家出走？”

因为李飞没有给女孩换衣服，所以她还是穿着破旧的那一件裙子，她正握着衣角，小心翼翼的抬头打量他们。

“你问了她的名字吗？”

李飞摇了摇头，带回家之后，无论李飞怎样问她，女孩都不愿意开口说话，

女孩之后微微低头，双眼盯着自己的脚尖，似乎也没有注意旁边两人的对话。

犹豫了数秒，奇思挠了挠头，朝着女孩走了两步，

“恩——那个，能和你谈谈吗？”说话的时候，奇思感觉自己的嗓子有些发紧，可能是她想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婉转一些，李飞甚至都有些惊讶她这样的变化。

看着女孩下意思的一抖，李飞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关于她的词就是“敏感”，尽管她已经尽力去掩饰这一点，想装出老僧入定般的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