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秦雪就知道这是一个梦。

因为这样的场景,只有在梦里才有可能出现。

这是在一个偌大的女装商城里,自己带着墨镜,嘴里叼着没点着的雪茄,嘚瑟的翘着二郎腿,在更衣室门前等待着那个男人的出现。

不一会儿,更衣室的门被打开了,只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传了出来。

“铛铛铛挡~”

那是江夏。他居然戴上了又黑又长的假发!可是长发根本盖不住他棱角分明的脸庞,男人的阳刚和女人的柔情根本混到不一起去,就像是米饭和白面非要混在一个碗里吃。

可是秦雪喜欢看。她笑得像是江夏的姨妈。

江夏穿着一条绿色的长裙子,领口是抹胸的,江夏厚实的肩膀和强壮的双臂露出来,领子勾勒出江夏坚实的胸肌,裙摆又大又长,一直拖到地面。

“秦哥哥,你看我这身怎么样?”

江夏在秦雪面前转了个身,裙摆像花一样旋转开放。尽管他的腰身壮硕的像是树干,粗壮的小腿也露了出来,但这并不影响秦雪仍然认为这是一个美梦。

秦雪吐掉了烟头,锃亮的黑色皮鞋在烟头上踩了踩。

然后她背着手,微微弯着身子,得意的饶了江夏一圈,不时赞叹点头,像是在评判晦涩高雅的艺术品。江夏则娇羞的将双手握紧贴在胸口,不敢转身,也不敢看她,任由霸道总裁秦雪上下打量。

秦雪知道这是一个梦境,现实里的江夏不可能穿上女装,更不可能如此惺惺作态,所以秦雪更不愿意放过任何细节了。她贪婪的一遍又一遍的绕着江夏看了一圈又一圈,为的就是能在自己醒来以后还记得这香艳的画面,

最后,她觉得自己看的足够多了,就算是醒来,也能记得江夏穿女装的样子了。于是,她就停在江夏面前,用手托起江夏的下巴。

“美人儿,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本王吧。”

话音刚落,秦雪忽然感到脑袋一阵疼痛,她痛苦的娇唤一声,抱头后退了几步。

这突如其来的头疼一阵阵袭来,每一次,她的脑海里就会想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美人儿,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本王吧。”

……

伴随着每一次愈发强烈的头痛,这句话也愈发清晰。秦雪觉得脑子好像同时被千万根针扎着,又好像是有无数蛆虫在侵蚀大脑。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周围的事物也在急速的发生着变化。日月流转,几乎每一秒便是数个日夜。商城倒塌,然后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重建,可是重建起来的是红墙青瓦,深宫大院。江夏面貌变得愈发模糊,他的影子越拖越长,像是高速摄影形成的,最后整个人都好像与黑色的影子融为一体。

随着秦雪的头痛欲裂的惨叫,她彻底晕倒了过去。

那是另一个梦境的开始。

……

最后一缕斜晖在巨大的日晷上投下细长影子,一直绵延到宫殿的红木门前,数个影子在殿前快速的闪过。

暮日仿佛垂头叹息的老人,沉沉下坠,天空大片陷入灰暗,天边还有最后一丝红霞在做着最后的挣扎。这一幕诡异的令人心动。

秋风萧瑟,不知名的树叶在空中随风翻飞,街上人影稀疏,看不清眼前的路。

似乎自古以来从来没有人能阻止黑夜的到来。

殿上石雕蟠龙已经矗立了千年,见证了大周皇城的数次翻修,每一次证明了大周越发繁荣昌盛。百丈长,百丈宽的观星台上,数个雕刻着尺度和符号的铜轮围绕着宫殿般巨大的天仪球旋转,天仪球以水滴的力量围绕着轴心旋转,轴心正对着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

星辰永世不移,像是在向人们昭示着,千年的大周王朝,注定要万古长存。

似乎历史从来没有翻开新的篇章。

千里之外,函谷关。

夜风萧瑟,长夜漫漫。

今夜,篝火将一刻不歇的照亮整个关隘。城关之上每隔五步便有一名神弓手。他们面色严肃,一手握住弓身,一手夹着利箭,弓弦紧绷,似乎要随时射向敌人。

每隔半柱香的时间,便有百夫长从他们身后经过,视察城防。他们脚步悄静,和弓箭手一样,谁也不说一句话。

今夜每个人都紧绷着精神,一刻也不敢放松。其实,在暮秋的寒风之下,许多弓弦早已因为长时间弯曲而失去弹性,无法发射出弓箭,但是未知的敌人随时都可能出现,没有人敢临时换弓。

城墙之上寒冷萧瑟,在关隘之内却是另一番气象。

重锦厚彩铺成地面,四周挂着黑底描红的帘帐,红柱之上悬挂墙灯,火烛无风自舞。房屋一角有火炉烘烤,一进到房内,体内的寒气立刻化为了一阵暖雾。

周天子跪坐在案前,拂袖落子。

与周天子对弈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他手形枯槁,皮肤龟裂,褶皱如同沟壑,看上去已是半只身子踏进的棺材了。

老人叹息一声,看上去早该是无力颤抖的手竟然突然迸发出年轻人才会有的力量,他有力的抓起棋子,随着一声清脆的落子声,周天子突然一笑,投子认输。

“老丞相,这几年来我也自认为棋艺精湛,虽比不上天下第一国手,但众臣百官之中,能胜我的也屈指可数。今日再与老丞相对弈,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周天子叹息道,“是以前朕太自满了。”

“天子陛下的棋艺确实不错,国中也确实鲜有对手。但陛下的棋法外强中干,根基不足。虽看似来势汹汹,实则虚招太多,一般人可能被吓住,但只要识破这点,要胜过陛下也并非难事。”老丞相笑笑,“陛下太柔了啊!”

周天子一怔,品味着老丞相最后的三个字。

“太柔了?”周天子作揖,“还请老丞相明示。”

“我已经一把老骨头了,说话也不利索,心里想说什么,嘴上却不一定是这样。”老丞相摇摇头,“刚才是臣的无心之语罢了,陛下不必深究。”

周天子沉了沉脸,他也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深究,正色道,“西王母七日之前曾派人在城下喊话,称今夜便是破城之时,为何至今还没有动静。”

老丞相闭上眼,神色之间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西王母人从不虚言。当年与我大周先祖联手灭秦,说一月灭秦,便一月灭秦。栎阳城焚毁殆尽,生灵涂炭,自此成为一座死城。”丞相沉沉的叹息一声,那声音全然不似是从人身体里发出的,竟轰轰隆隆的似闷雷在胸。

周天子也默默的看着作闭眼状倾听的丞相。他移动不懂,像是死了。他本来就已经老得想块戈壁滩上死了上千年的桦树皮,任谁看一眼,都会心惊肉跳。觉得这样的人,早该死了。

“她来了。”

良久,丞相低声说道。

“谁!”周天子一惊,猛地起身拔剑。

“陛下请去城墙上看,今夜星空晴朗却寒彻刺骨,怕是要起雾了。”

周天子皱眉,立刻揣摩丞相的意思,随即下令,“今夜所有人点亮火把,焚烧秸秆!”

帷幕之后,立刻有人急匆匆跑出传令

“是九尾妖狐!”丞相突然睁眼,视线猛地聚焦一处。他有着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称的目光,如同一柄利剑,几乎要将人生生撕裂。

屋内的铃铛发出阵阵清脆的声音,这样封闭的房间里竟然起风了。

“是妖风吗?”天子紧皱眉头,拔剑四顾。火烛被风吹得四处摇摆,房间光暗不定,立刻就有侍卫护在天子周围,组成密不透风的人体围墙。

丞相却依旧端坐在毯上,枯槁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

紧接着,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曼妙的笑声,声音灵动优雅,婉转轻柔,可在声音最深处,又带着些许妩媚,这妩媚不同于其他女人的轻浮,反而让人感觉阴冷刺骨,仿佛藏有刀剑。

光从声音,人们就让人不禁联想出那女子的容貌,想必一定是风华绝代,沉鱼落雁。那声音又忽远忽近,好像是从所有方向同时传来的。

一阵青烟出现在帷幕之外,烟气愈发浓烈,随后便被风轻易的吹去。待到青烟散去,帷幕后边浮现出来的,是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的黑影。

帷幕内的天子和护卫们屏息凝神,不敢轻举妄动。

然后,那名女子掀开了帷幕,踩着木屐,款款走了进来,腰肢摇曳,好似步步生莲。

她穿着一身朱红色的束腰锦缎,将颀长匀称的身材完美的勾勒出来,只露出一双用白布包裹的玉足。她将头发高高束起,用一根翡翠簪子固定,两边有流苏垂下,露出象牙般洁白的玉颈来。

她为自己蒙上了一层面纱,只露出一双妖艳的眼睛,和柳叶般的黛眉。

“九尾妖狐?”天子看清楚来人后,反倒放下心来,“难道西王母打算派你一个人来,就能打败我大周十万兵将,未免太小看人了吧!”

那女人闻言反倒笑了。她掩嘴轻笑,眼睛弯成了月牙,显得更加水灵剔透。

“天子陛下为何惊慌?我何时说过是为西王母而来。”女人看了一眼端坐的老人,又说道,“难道吕公不曾向天子你提起过我?”

“丞相为何要提起你?”天子见来人似乎并无恶意,丞相也并没有任何阻挠的意思,便稍稍放下心来,推开护卫,与女人对峙。

“是吗?那看来,他连我妹妹的事都未曾说与你听咯?”

“不要再打哑谜了,你今日来到函谷关,究竟所谓何事。”

“我是来为我姐姐给大周天子传一句话的。”

“你姐姐?你姐姐又是何许人也?”

“我姐姐的名讳哪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知晓的,你只管听便是了。”

“哼,我不知你究竟为谁带话,也不知你是敌是友,更不要说,你现身于此,还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我何以相信你的话!”

“那你觉得如何是好?”

“至少,揭下面纱,以真面目示人!”

“你,想让我摘掉面纱?”女人的语气里含着微微的怒气,这让她又显得英气了几分。

“呵,你们这些男人,那我说我若是不肯呢?”

“那只好由我代劳了!”

女人一惊,凭她的法力,竟然没有发现自己身后还有一人。她立刻转身,催动法力。

说这句话的不是帷幕内的任何一人,听上去像是一个少年的声音。少年每前进一步,他的皮靴便与和木质地板发出一次碰撞的声音,所有人的心跳好像都随着这道声音起伏。

然而少年竟然只是停在帷幕之后,不动了。

然后,他猛地挥舞手中的巨剑,巨剑扫过帷幕,锋利的剑刃直接将帷幕切成两半,剑尖直逼女人而来,女人却不闪不避,连眼睛都未曾眨过。

随着少年挥舞巨剑,一阵狂风喧嚣而过,护卫们赶紧上千护住天子。

片刻,狂风静止,一切恢复如常,只是那帷幕帘子缓缓掉落在地面,切口惊人的平整,要知道这可是绸缎,再锋利的刀可不能将绸缎切的整整齐齐。

所有人都看清那少年的容貌了。只见他飘逸英俊,一身白衣,将巨大的古剑抗在肩上,古剑上居然还缠绕着白布。

女人脸上的面纱也被这古剑割成两半,两片薄如蝉翼的轻纱轻轻落地。

那少年见到了女人的真面目,竟反而面露惊恐。

“怎么会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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