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三月,应当是烟波浩渺和细雨霏霏所凝结而成的哀愁。

渺茫又氤氲多情的雾气凝结在碧色的湖面上,朝日未升,昨晚凝的霜还未褪,丝丝缕缕的寒气纠缠笼罩住整个小镇,远方应该有松林,林里孤寺传来细缈的钟声,铛铛作响。

我睁开眼,一片黑暗狼狈,天未明的这段时辰,最是烦人。

似乎是穿越了一段黑暗又冗长的甬道,睁开眼,依旧是满目的寂静,立在脚下的是漫长遥远的前方。

我想我可能在做梦,只是这个梦境太过凛冽和清醒,我冷眼旁观着这一片喑哑与混浊的暗色,沉沉的,没有任何内容与人物,就这么孤寂着。

“楚…楚云?”

破碎不连续的词藻艰难的从口中猝不及防的蹦出。我突然间颤了颤,涌上而来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清醒无奈。

我不认识那个人。可是这个名字始终萦绕在我的脑海里。

楚云,楚云是谁?!

我努力镇定下来,虚幻冰凉的丝线冷静的穿过破碎的记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有一种沉淀的破碎恐怖感包裹住我,胸腔里捂闷着躁动不安分的多余情绪。我捂住了心口,微弱又孱弱的呼吸声打破了这封闭的宁静。

耳边乍然响起了一声轻缓又温柔的叹息,来人应该是个女子,她轻轻的拍抚着我的背,她的手温暖又宁静,带着些疏抚意味。

“小姐醒了?”

是宁舒。

从声源分辨,她分明在我身边,可是我却什么都看不见。

也许是这冗长的沉默使我害怕的发抖,我哆哆嗦嗦,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你是宁舒?”

她手掌轻抚摩挲的节奏断了一断,沉默了一瞬,这沉默里可能有不解,有疑惑,还有一丝默认的意味。随即我听到她用云淡风轻的语气答:“小姐,还能是谁?您只有我了。”

“自从您瞎了之后,您所依赖的,也只能是我了。”

是吗?原来我没有做梦啊。

我真的瞎了。

从此之后,便一生被漫长的黑暗所监禁折磨,永远都,逃脱不开这宿命。

“小姐,您又露出这种表情了。”宁舒笑着说,“没事的,所有的一切都会过去。您不必多思多虑,快到淮镇了,我们就在此安定下来,所有的事情都会结束,这样不好么。”

我知道她是在宽慰我,可是我深觉很多事情并不简单。她是我从小到大相伴长大的朋友,个性软糯温柔,和我这种人…根本不一样。

“既来之则安之…”我喃喃道,阖上眼,唇角上扬,伪装成微笑的模样。

“霜雪已经过去了。”宁舒轻轻的为我披上了一件外衣,“夜深露重,小姐若是睡不着,让我为您小奏一曲罢。”

我点头示意,宁舒又道:“您一个人稍待一会儿,我去取琴。”

淡淡的木质潮味混合了难以言喻的怪味从远处的空气中传来,我皱了皱眉,想着江南阴湿,湿气仿若天敌浸染得木质的家具沥出阴冷潮湿的怪味,像淡淡的嘲弄和厌恶,像最阴暗和难以言说的心绪,让人很不舒服。

等了好久,宁舒才终于取琴归来。她轻柔的放下琴,片刻,琴音霖然旷澈,先是婉转若三月杏花天,芳华氤氲,带了些殊异天真的濡慕。又一波三折,琴音激昂,似焰火星辰有妍态浮光,却又转瞬即逝,渐渐归为平静。

在琴音缓缓流抒即将结束的时候,却猛然划下了一个狰狞乱音。

琴弦断了。

我却不以为然,只含笑对宁舒说:“我已经十多年没碰过琴了。”

宁舒道:“小姐总是这样,遇到合适的便去学,不合适的东西,便是随意抚上一曲便转头就忘,淡然潇洒,我却不一样,就算知道这东西不适合我,也只能咬牙去学,苦苦去练,十年一日。小姐放下琴的那天,便是我学琴的伊始。

宁舒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神色,轻轻的看着塌上静坐的白衣女子,呢喃的用嘴型吐出了几个字。

迄今也有十一年了。

此情已自成追忆,零落鸳鸯,雨歇微凉,十一年前梦一场。

“这首曲子,是我自己闲时消遣自解音律偶得的,学艺不精,小姐莫要笑我。”

听到她这孩子气的话语,想来还为刚刚那琴弦造成的意外烦扰,她一直是个勉励又坚韧的人,却意外的有些偏执与固执,追求尽善尽美。可这世间,哪里又能寻求到真正的完满呢。

“已经很好了。”

这是我所能给出的最好的安慰。我静静的看着这片黑暗,心想,已经很好了,无论怎么样,我都得继续往前走,就算知道未知的前方会有更深的黑暗所包裹,可我到底不能回头了。

马后桃花马前雪。

出山难得不回头。

ps:我没鸽!我来了来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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