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这么多钱，可怎么花呀。那贱骨头穷了一辈子，凭什么运气这么好，老天赏她这么大笔财，还是去阴间跟他那没本事的男人团圆去吧。”
砰！
“那没良心的小兔崽子，天天吃我们的用我们的，还给脸看？到底是随她妈一样的贱，要不是打算养着给我家老大生娃，早送她和她那短命爹妈团聚去！”
砰！
房间里，似乎有什么异动，我察觉到了，黑暗中某种东西的接近，我明白那是谁。
它，是那个唤做“阿娣”的少女。
空气变得无比的冰冷，如同我此时正置身于某个地方的海鲜冷藏仓库。
这种冰冷并非是所谓的风或者空气带来的，而是直接的，在肌肤上的，传来的不寒而栗的又黏又湿的触觉，如同正紧贴着某种无法理解的怪异之物。
她，在看着我吗？
虽然身体仍然颤抖不已，嘴唇也冻得乌黑，开始泛起哆嗦，但我仍然无法制止自己继续将故事述说下去。
砰！
“哼，孩她爸，为什么还要让那个小妮子去学校念书，待家里吃喝拉撒已经够费钱了，还要让她去给那些外人送钱，这不是浪费吗！”
“好好，我知道，你说怕村子里那些人说闲话？说就说呗，怕什么，她娘还能从那山沟沟里爬起人带人来抓咱们？”
砰！
“那小妮子也真够狠心的啊，念个书天还没亮就走了，太阳落山也不舍得回来，那学校老师还夸她？一个女娃念书有啥子用，还不如在下田多干两天活！”
砰！
“孩她爸还是你厉害啊，这小贱人竟然还能考上大学！好啊好啊，咱家老二落榜了，正好顶了她的位置，这**干脆就在家里给咱老大生娃算了，也算报达咱们养她那么多年！咱家也终于能出个大学生了啊……不愿意？那可由不得她！”
砰！
“反了她了，真是反了她了！这小妮子还敢偷偷报警，让警察来抓咱们！今天，咱们今天就……”
“呜——”
黑暗中，我感觉一双大手，捂住了我的嘴。一瞬间，手掌传来的温热感将我的意识惊醒，把我从黑暗深处拉回了现实。
一切的言语、幻象都消失了。
我如同做了一场噩梦，眼前是一片黑暗，没有任何光亮。
那个中年女人了？我不是，一直看着她的眼睛嘛？她去哪了？
不，不对，那个中年女人依然还在那里，没有移动过分毫，只是，原本在我们之间，空荡荡的房间中，有什么东西，隔绝了我们之间的视线。
我向前仔细的看去，一瞬间，我便明白了当前的情况。心脏如同被人紧紧握住般，让我的胸口开始一阵阵闷痛。
我眼前的那片黑暗，是那名名叫“阿娣”的少女的黑发。
那些如墨水般幽深的黑色发丝，随着夜色的轻抚，轻微的扭动着，如同深潭中的泥藻，不时露出其下遮掩着的白皙的少女面容。
那是某种，不属于任何活物，也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无法言语的，令人窒息的苍白。
她，不知何时，来到了离我双眼不足十公分的前方，正直直的盯着我的面容。虽然无法看见她的目光，但我明白，此时此刻，她正紧紧的看着我，眼中不曾在有任何其他的事物。
死寂。
我，睁大了双眼，面对眼前的情形，只想要惊恐的喊叫出声。然而这股本能才刚刚从我的脑海中萌芽，就被真夜先生的手给死死的按住了。
“冷静，灵子，没事的。”
真夜先生在我耳后轻轻说着，试图安抚着我的情绪。
“没事，灵子，没关系，她不会伤害你的。”真夜先生继续说道。
“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事情嘛？”
真夜先生的语气突然严肃了起来，轻声的训斥道：“不要把所有知道的事，都说给怨灵听。”
“是……对不起……真夜先生……”
“怨灵是……”真夜先生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些什么。
风，不知从哪里吹过。
我的身体依然感到无比的寒冷，然而却一点都动弹不得，如同痉挛了一般，没有任何力气。我想要闭上眼，切断与眼前少女那双黑发下的眸子的对视，却无法做到，只能让眼眸中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冰凉刺骨，我想用手擦拭一下这些泪痕。
然而，我办不到。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做任何动作了。
好冷……
“看着她，灵子，别怕。”
真夜先生继续说道。
“不要逃避，这是我们的工作。”
“是……真夜先生。”
时间，正在流逝。
我通过心脏的跳动，在脑海中模拟着时间向前迈步的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眼前叫做“阿娣”的少女，依然在看着我。
一切好像永无尽头，但我的心情，总算渐渐的平复了下来，无论如何，真夜先生，在我的身后，这让我感到了些许安心。
虽然直视着眼前这死去的少女，是一件令人无法理解的怪异之事，但比起第一次遇到真夜先生时，遇到的那种情况，眼前的少女，些许也算小儿科了一些。
时间，终于到达了它的终点。
滴答。
随着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宣告了事件结束，我感觉到了，眼前的黑暗已是一片虚无。
那中年女人曾端坐着的凳子重新出现在了我的眼眸之中，只是如今除了一片腥红的血渍，上面已经没有任何东西。
那个中年女人已经不见了。
“阿娣”了？
我能听见她的脚步声。那是一种生锈的柴刀，正长长的拖拽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面上，发出的刺耳声响。
那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我明白她接下来要去做的事情。
结束了。
房间那几乎漫无尽头的黑暗开始褪去，啪嗒一声，被点亮的电灯泡那炽白的光线，显得十分的刺眼。
窗外，传来了乡下夏天特有的蛙鸣和蟋蟀的叫声。真夜先生把手从我的脸上松开了，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走吧，现在是下班时间。”
真夜先生依然微微笑着：“饿了吗？要不要去吃个宵夜？”
我瘫软的坐在了地上，庆幸着一切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