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初三刻,平安京,朱雀大道上。

一架马车正从朱雀大道上横贯而过,由左京向右京极速驶去。

平安京的朱雀大道,虽不似长安城的朱雀大道那般是皇帝和权臣才能通行的御道,但禁止在此道上疾行的规矩倒也是有的。

若是在寻常时分,这马车的主人像这样从朱雀大道上疾驰而过,定是要被皇城侍卫拦下,治他个僭越之罪的。

可今日不是寻常时分,近来平安京中多有凶案发生,弄得城中的贵族人心惶惶,就连皇城中的天皇也不得安生。

这原本看管朱雀大道的侍卫,也被天皇尽数调去了皇城附近,为天皇以及皇室成员的安全保驾护航去了。

如此一来,无人看管之下,倒是也给了那马车的主人一次僭越天皇定下的制度的良机。

不过仔细一看为那马车拉车的骏马,也不似寻常的日本马那般矮小,那高大英武的骏马,就好似那在大唐疆场上驰骋的战马一般雄健。

若是被伯乐那样的爱马者,看见如此良驹居然被人用来拉车,定会要扼腕叹息,然后高呼一声骂这马的饲主暴殄天物。

这马车的主人让此等神骏拉车,究竟是抱有怎样的想法,我们暂且不知,我们只能从那匹骏马的身上得知,这辆马车的主人绝不会是那寻常之人。

因为那匹马是一匹货真价实的天朝马,而且还是一匹天朝的军马。

事实上这匹马的主人的确不是什么普通人,单从马车外悬挂的牌子上用篆书所写的“虫二”两字,想必各位多半就能猜出这辆马车的主人,究竟是谁了。

马车内,刚才在安珍面前化名为云崎的酒吞,已经退去了脸上的面纱和上街时的便服,改换成了一套厚重且繁杂的和服十二单。

从她脸上的表情,以及她嘴里哼唱的小曲,不难看出,这位虫二楼真正的所有者,现在的心情非常不错。

就连一旁的茨城,都很少见到自家的姐姐大人,能像今天这样开心。

“嘛~酒吞姐,亏您还能笑得出来。咱们今天的行程,全都被那两个登徒子给搅和了。”

茨城气鼓鼓的说着,言语中的两个登徒子一个是锦织一郎,另一个自不用说。

除了化名藤原保昌的安珍之外,还有谁能让她生气到如此程度呢?

“搅和?我到不这么觉得。”酒吞笑呵呵的说着。

“从东市出来姐姐您就一直在笑,真不知道姐姐你有什么好高兴的。”

说完茨城又有些抓狂的,自言自语道:“啊啊!都怪那个姓藤原的!要不是他多管闲事,我早就把那个登徒子解决了。要是没有他瞎掺和,我现在应该还和姐姐您在东市逛街呢。”

看着茨城颇为恼火的样子,酒吞掩面笑了笑,对茨城安抚道:“好啦。你要带我逛街的好意,我心领了。既然你觉得今天意犹未尽,那我改日再陪你去东市走一遭怎么样?”

“酒吞姐,您知道我在意的并不是这个的……我在意的……我在意的明明是……啊啊啊!都怪那个姓藤原的混蛋!要不是他……要不是他……”

“好啦别生气了。”酒吞用手托起茨城的脑袋,与茨城对视道:“听我说,今天的事情就当它过去了,我们谁也不要再提好不好?”

茨城看着酒吞深邃的眼眸,顿时面颊就红成了两个苹果,就见她头顶冒着蒸汽,眼神迷离的点头道。

“嗯……好……”

可答应完了酒吞,茨城就发现了好像又有哪里不对,一想起酒吞之前邀请安珍前往虫二楼时的场景,她就深感自己的地位极有可能受到了威胁。

“不对酒吞姐,我差点被您糊弄过去了!既然酒吞姐您说要当这件事过去了,那你为什么又要请那个姓藤原的笨蛋来虫二楼。还要在雅间,单独给他表演?这几天有多少贵族家的公子,花重金只为见您一面您都不见。怎么今日,您到主动要给那个姓藤原的表演了?”

见茨城抓狂时的滑稽样子,酒吞缓缓笑道。

“我只是觉得与那藤原公子有缘,顺便想报他之前的搭救之恩罢了。”

“我说姐姐大人啊!您就算是要糊弄我,也得找个合情合理点的理由啊。搭救之恩?要是寻常女子说这话,妹妹我说不定就信了。可姐姐您可是咱们大江山的首领啊,随便动动手指那东市半条街上的人就都没命了。哪里还要那个姓藤原的家伙搭救?”

说到这茨城本还想继续说下去,只是当她不小心瞥到酒吞那黑到发紫的笑脸的时候,她又把话顺着口水给咽了下去。

“说啊,你怎么不继续说了?”酒吞眯着眼睛看着茨城。

“哼……我说不动了,不想说了。”

用最硬气的台词干最怂的事,这茨城姑娘真不愧是大江山出来的二五仔。

“既然你不想说,那我说好了。”说完酒吞便向着茨城抛了一个问题:“你从东市出来,叫了人家一路的姓藤原的。你这丫头莫不是真的以为,那家伙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真的姓藤原了吗?”

“若不是姓藤原,他还能姓什么?他手里拿的那块令牌,可是货真价实的刑部令诶。如果他不是藤原家的人,他上哪里去搞那块令牌啊?难不成,那家伙还能和天皇老东西一样,没有姓氏还身居高位不成?”茨城嘴硬的辩解道。

“能拿到刑部令的人,可不一定都姓藤原。”酒吞意味深长的看着茨城:“我几乎可以肯定,那家伙根本就不是藤原家的人,甚至连贵族都不是。”

“为什么?”茨城有些不解。

“因为他身上,没有平安京贵族身上的那种气质。”

“可那家伙,表现的不是和那些纨绔子弟一样,飞扬跋扈目中无人吗?”茨城又有些不信道。

“所谓贵族气质,可不是那么肤浅的东西。虽然他尽可能的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一个纨绔子的形象,但他的那些行为举止。若是让真正的藤原南家子弟看见,定会觉得他和街边的泼皮无赖没什么两样。”

酒吞见茨城有些迟疑,停顿了片刻又继续道。

“虽然那家伙展露出的气质,也是如同那些贵族一般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可那家伙的内在气质,比起这平安京中的贵族。更像是我们这种人,因为拥有者超越常人的力量,所以自觉高高在上,可又与我们有些许不同。”

“姐姐您是说,他和我们一样是……”

茨城话还没说完,就被酒吞打断了:“不!他和我们不一样。贵族、天皇、九天之上的神佛,乃至于这世间的万事万物,他好像全都没有放在眼里。他的这种不屑,似乎并非来自于力量,这就好似他见过什么比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要更加美好的东西一样。而且我也并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任何妖力和怨力之类非人力量的存在。反倒是有几缕淡淡的神性,以及信仰一类的东西,寄宿在他的身上。”

说完酒吞又再次对茨城发问:“说起这种对世间万物都不可一世,而且性格还非常古怪的人。你想起了谁?”

被酒吞这么一提醒,一个僧侣的剪影,悄然的从她的心头浮现。

“姐姐您说的……莫不是我那一夜,在罗城门上,遇见的那个名叫安珍的怪和尚。”

酒吞好似回答茨城的话语,又好似自言自语道:“这世间我只见过两人,能这般的目空一切。一个是我那师兄安珍,另一个就是今天这位藤原保昌。”

“我那师兄前几日刚刚离开平安京,今日这平安京中就又多出了一个与他极为相似的人物。你说这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呢?”

茨城打量着酒吞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恍然大悟一般的道。

“姐姐依您的意思。那藤原保昌,难不成就是那安珍和尚假扮的?”

“这个不好说。若真的是我师兄假扮,那他身上应该有极强的怨念才对。可他身上又只有神力和信仰,全然不见怨念的存在。”

酒吞较为想不通的道,可说完她又看了看马车外的景物心平气和的笑了笑:“不过就算不是我师兄,那藤原保昌也一定与我师兄脱不开关系。”

“所以酒吞姐您今夜邀他来虫二楼,就是为了探探他的根底?”茨城顿时明晰了很多东西。

“算你还有几分头脑。”酒吞夸赞着茨城道。

“如若他是我的师兄,亦或是我师兄的熟人,那么便再好不过了。如若他不是,那么我们也会把这样一个可疑的存在,彻底的留在虫二楼里。”酒吞极为自信的说着,显然她对自己的计划很是满意。

“可是姐姐啊……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啊?”茨城反问着酒吞。

“什么事?”

“姐姐你有没有想过,既然咱们看出了他的身份有古怪。他是不是也看出了我们的跟脚,进而为了自身安全不来赴约呢?”

对于茨城的反问,酒吞只是浅浅的笑了笑,抚摸着茨城的头发轻声道。

“你以为他真的会看不穿,我们两个的真实身份吗?”

“那既然他知道我们是什么人,那他为什么还选择答应姐姐前来赴约啊?”茨城非常的不解。

“因为他骨子里,就是那种目空一切的家伙啊。”

伴随着酒吞将这句话说出口,疾驰中的马车也突然的停下。

与此同时拉车的骏马竟口吐人,言对车厢内的两女道。

“两位大人,我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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