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奶娘是哪冒出来的?”周天上下打量了一番走到正中央的少年,只见他一手将欧阳少明揽在腋下,另一手将欧阳元清搭在肩上,所幸父子二人皆无触地摔伤,只是皆不省人事罢了。

少年缓步走到林山身旁,小心翼翼地放下昏阙过去的欧阳元清,至于欧阳少明,他则是随意丢在一旁,反正少年人身强体壮,也不在乎这一点损伤,他之所以不省人事,也只是因为在半空转晕过去罢了。

林山不敢离开欧阳黎明太远,颤巍巍地试探道:“你是?”

“路过的……旅人。”少年说。

……

时间倒回一刻前。

宽敞的街道两侧,放眼望去,一排排都是门面敞开的客栈商铺,不知有多少人在这些街头店堂间穿梭来往,摩肩接踵地很是密集,却井然秩序,并不拥挤。

张铭刚从一家客栈里失魂落魄地走出来,这已经是第八家了……

他问掌柜的说,要不要收点儿上品的药草?结果那掌柜的仍用这般措辞回拒他:我们这是酒楼,真心不收药草……你给带点山珍来!要是品质好的,或许还卖得几个钱!

这镇子也忒怪了!平时都能找着一两间药铺什么的,卖点药草换钱买吃住用,一来这,倒好!整条街望过去都是客栈!没完没了了简直!

他身上也就这点草本药物值些钱,若不买掉换些票子,这接下来几天怎么过?全怪那该死的贼人!神不知鬼不觉把他钱袋子给摸了!害他饿了整整两天,这两天都是靠干粮撑过来的……这眼看着干粮也快吃完了!张铭揉了揉饿扁的肚子。

他正这样想着呢,忽然走到一家店门口,抬头一看——好家伙,有间客栈?这破名字倒是挺新奇的!

这么多客栈,偏偏就这家比较抢眼,分明这店面的装饰和大小都不算多高档,也就是一般配置——至少,在这满目琳琅的商客街上,能胜过这家的不在少数。

张铭倒没多想,这不是有间客栈么?行!那小爷便进去瞧瞧!

张铭平时也就这随性的性子!道法自然嘛!师父常挂在嘴边的金玉良言之一,在他那儿的意思是:反正强求不来,不如顺其自然~!无为无为,无所作为……其实听多还是觉着这理挺邪歪。

师父平时教他什么,他都没怎么特地去记,偏是这处事的风格是继承得滴水不漏!

“掌柜的?掌柜的在吗?”这一进屋,张铭一边向四周环望了一圈,一边呼喊着这有间客栈的掌柜人。

肩披着白色毛巾的小二笑吟吟地走上前来,问说要打尖还是住店……他已经听了八家,八个不同风格的小二问这句话了!有川蜀人家版的、有东北人家版的、有西凉人家版的、好像还有一个是说吐蕃话的!反正内容都是千篇一律,张铭今天算是听出耳茧来了!

于是他向小二摆了摆手,便直接略过了他。

“掌柜的,咱这有没有药膳汤之类的?”眼前打着一排昂贵的红木算盘的便是这家的掌柜人了,他嘴边留的两撇小胡须,怎么看怎么奸……

“药膳汤?”掌柜人许久才肯将目光移离手边的账目,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的白衣少年。“要什么?人参的话少说也得十两起,虫草的话,现在没货……不过乌鸡倒是有,挺补的,也不贵,要么来份乌鸡炖杂菇?”

张铭忙打断他。“不是不是,我不是来吃的……”

“不是吃的?不是你问这个干嘛?”见掌柜的有点急了,张铭忙摆手解释一番:“哎哟,掌柜的你别急……我呢!是个采药人,最近手头有点儿紧,快吃不上饭了都!这才想着拿些上品的药草,来这看看您家收不收这些!”

“我们这是酒楼……”

“都是上好的!绝无虚言!用来做药膳简直补过人参老母鸡啊!”张铭就怕他说出那句话来,便连忙打岔道。“都是难得的好东西!真不骗你,若不是急着钱用,我还真不太肯拿出手来……”

掌柜的不为所动,道:“小子,你这样的我见多了,丈着两株破草,噢!就想来这白吃白喝啊?想得美吧你!赶紧走赶紧走……”

“掌柜的,先别急着下定论!先给你看看品质和成色如何,成么?要真看不上了再说,不耽误您时间的!”张铭挡在掌柜人的面前,还想多争取一下。

“我说你怎么就……听不懂呢?还是怎么的?我说不需要!不-需-要!你赶紧走吧……”掌柜人直接气急败坏地离开桌台,朝外走去。

可张铭仍像一张狗皮膏药似的,这还就粘着他不放了!

“掌柜的掌柜的!”张铭以迅雷之势卸下背后破布烂烂的长剑,直横在柜台出口处。

“你……”掌柜人被这少年的执着劲儿吓到了,拿手指指着他,却始终不知该说什么好——这脸皮实在是太厚了!

“说真的,就看一眼!就一眼,成么?要真不想要,我立马就走,绝不耽误您生意!”他苦苦地哀求着掌柜人能发发慈悲。

“行吧行吧,你拿出来我看一下……”张铭喜上眉梢,他这死皮赖脸的作战攻略奏效了!

“哎!好咧,你等着……”张铭连忙把剑收了回来,翻找自己随身的包裹,从里面掏出了一包溢满了药香的油包纸——那是以前买馅饼时用的,他觉得扔掉有些浪费,就拿来包药草了——一拆开那纸包,一股浓郁的香气便从里面弥漫开来,一种甘苦、而又带着微甜,清香、却又带有些泥土芬芳的香味,在拆开的那一瞬间,像是一枚炮竹在水下炸开了一般,整个客栈的人都闻到了那股无法言表的奇香!纷纷四下探望,想要寻找到气味的源头……

掌柜人眼里泛着光……不是看到了财宝的那种,而是因为——那金灿灿的药草,将自身淡淡的光芒映在了他的眼底!

“这究竟是?”掌柜人从没见过这种药草!

张铭的表情好似松了一口气,有好似有些沾沾自喜般。

只见他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这便是‘金蝉蜕’!也可以叫做‘金蝉壳’!”

“金蝉脱壳听过吧?以前有一个百越民族是专门培养蝉过活的,通过培养蝉儿,收集虫卵、幼虫,及其蜕出品质上乘的蝉蜕,制成药材卖出……有的人甚至会挑选韧性好的蝉蜕用来缝制成盔甲!”

“因为他们培养的不是普通的蝉,而是另一种稀奇之物,名唤‘金蝉子’!这种蝉比普通的蝉要小些许,但是蜕下的壳却十分坚韧而且品相良好,淡黄而带有一些金色!夜晚时放在暗处,甚至可以看到其淡淡荧光!具有非常珍贵的药用性!处理得当甚至可延年益寿!只不过,这种蝉十分罕见,除了很久以前那个饲养蝉的少数民族以外,几乎很难再发现有野生的金蝉子……而我手中这个,就是唯一的一枚!百年难遇、千金难求啊!”

这枚金蝉蜕其实是张铭睡在树上时,不小心捡到的,发现洗干净之后散发着淡淡金色的荧光,便顺手收进囊中了。

“这……这品相确实挺好……”掌柜的将其捧在手里,用手掌捂住,然后朝缝隙里看,大概是想看他是不是真的会有荧光的奇效?

“哎,这蝉蜕也不是那么香啊?这香气又是从哪儿来的……”掌柜人拿鼻子凑了凑,却不是蝉蜕放出的香气!

释放出这般香气的,是其他东西——

“紫魂草!一种只生在极阴之地的草药,看似有毒,实际无毒害!反而是种难以寻觅的珍惜药草!奇香无比……”

“这种药草实际是一种名叫‘勾魂草’的有毒药草因生长环境不同而产生的分支,紫魂草因为长期接收不到阳光照射,所以它的生存全部依赖于潮湿暗处的水分和淤泥来提供营养,成活率很低!但却是少有的集地煞阴气之物,由于没有阳光来促进生长,反倒令其毒性被逐渐淡化而消失了,同时产生了大量紫色的叶汁,不仅释放了一种奇特的香气,颜色也变成了少见的紫色,故名为‘紫魂草’!”

这种完全集地气而生的药草,对于修士来说,可是极其难得的素材!当然,普通人吃也不错!也有滋阴补肾之效!

这株紫魂草还只是花苞……若是长成了紫魂花,那香味将会绵延十里而不散,是十分难得的药草!只不过,这种花在开花之后一个时辰内就会凋亡,昙花一现,极其罕贵。

张铭是在清理杂草整空地用以生火时,不小心把它当成杂草拔掉了……那反正开了花就死是不是?而且这株草儿再过个几天就萎了,他得赶在草儿彻底化成肥料前出手卖掉,不然还真是得不偿失。

——用油纸包起来倒也不是因为贵重,单单只是怕那玩意香气太浓惹来蜂蝶啊什么的。

“这……”掌柜人明显有些为难了,而张铭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为难,说明他已经有些动心了,那么买下来的可能性也就越来越大!只需再来一点煽风点火,今晚的吃住就有着落了!

“唉,小兄弟,不是我不信你,实话说我也不算管事的,你要真心想卖出手,还得请示一下我们当家的!”掌柜人似有些可惜地将两物放回了油包纸,并且小心翼翼地重新裹好来,递到张铭手上。

“那你当家的在哪?”

“今日不在!”掌柜的摇了摇头。

不会吧?这么不巧?张铭有些失落叹了口气。店内忙里忙外的,两人就这样沉默着面对面站了许久……

“哟!少爷带朋友来吃饭呢?”

“看清楚!这是你三少爷!”

张铭闻声回头看了一眼。大概是某个任性的大家公子在呵斥小二的待遇不周吧?

“掌柜的,能冒昧问一下,你们这里哪有诊所或是药铺的吗?”

“倒是有一个老中医开的铺子,不大,但是远在西城区那边,离这少说也有半天光景!而且那老中医常年外出行医,很少老实地待在铺子里坐诊,何况人家也只是勉强吃饱饭而已,估计也收不了你这珍宝……”

“这样啊……”

张铭再一度陷入沉默……

身后又传来长剑的轻放声。

“二位不介意我坐这吧……”语气冷冷的,听上去似乎是个女性,挺成熟,张铭估摸着是个身材高挑的成熟美女……不过这声音怎么好像在哪听过?

但他没敢往后看……总觉得背后莫名凉飕飕的?

“对了,要说医馆的话,我倒有个提议!”掌柜人突然灵机一动,说。

“说来听听?”张铭竖起耳朵。

“你刚来这不久,想必不知道吧?这宜安城内,有着两大家族!一是北边的黄家,大财主!这周边众多客栈多是这黄家名下的,他们还是咱宜安最大的经商户!同许多外族人有过交易,在朝廷里也是颇有影响力!财震四方,名副其实的地头蛇!”

“另一个,就是咱东城的欧阳家!欧阳家相比起黄家,商道上还算是排名较次的,可当家的欧阳元清却是个妇孺皆知的大善人,这些年不知接济了多少贫困百姓,还收留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外族人做他们的家丁,给他们口饭吃!就连咱这有间客栈,也是欧阳家名下的!”

“哦?既是这样,你刚刚为何不早说?”

“我总得先给你过过眼吧?若你是个江湖骗子,我还告诉你这作甚?”掌柜的来了点儿火气。“毕竟是吃人家的饭,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

“呃,行行行……那就是说我想拿这两样东西换点钱,还得经过那什么欧阳的、同意是吧?”

“不,不用那么麻烦……我刚想说的,却被你打岔了。”掌柜人明显摆出了一副没啥好气的表情。

“嗨!得呗,我不打岔了您说!”

“你可听过欧阳元清有个大女儿,叫欧阳惜阴?”张铭摇了摇头,他才来这一天都不到!哪知道那么多事儿?“这欧阳惜阴啊,不仅是宜安第一的美女,而且人美心善,跟他父亲一样!”

“就去年的事儿吧,这欧阳惜阴突然心血来潮般的建了一个诊屋,请来了数位医术高明的大夫坐诊,而且除了给大夫自己的诊金以外,其他药费全不收钱,这事儿当时引起挺大轰动的!都说这欧阳惜阴是菩萨转世啊……这不,前两天刚是惜阴大小姐的成人礼……”这还没等掌柜人滔滔不绝地道完,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张铭一回头,便看见个人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跟那两个吃酒喝茶的大户少爷叽叽歪歪不知说了什么,于是三人便都离开了……

众人的目光又都收了回去……

“什么呀这人,吃个饭还这般吵闹!”张铭不满地嘟囔了句。

“哦,是了,刚刚忘记说——方才就餐的那二位,就是欧阳当家膝下的两位公子!”掌柜云淡风轻地说。“本来想说有事的话可以询问一下他们,不过……”

“……”张铭愣了半晌——“靠!不早说!”于是他怒骂道。

“你这不没问呢嘛……”掌柜话音未落,伴着一阵余风,眼前人已不见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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