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靴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又一次接近了，同时还有手枪的保险开启的声音。

在这静谧的充斥着血腥味的空间里，卓月静静地等待着身后的人靠近，也做好了即将迎接死亡的准备。

他甚至已经可以感受得到，冰凉的枪口就在自己身后的不远处静止了下来，并且瞄准了他的头部。

“什么啊。原来是你。”

卓月并没有如愿以偿地等来一发子弹，取而代之的是少女银铃般的叹息声。而这位少女的声音，是他不久之前才听过的。

这个时候出现在卓月身后的女孩子是绫夜。当她看到在那里盘腿坐着的人是卓月时，心底也松了一口气。

“真稀奇，你竟然还活着啊。那两个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物，恐怕整个司令部的大屠杀都是他们二人所为。能做到这么完美而不留痕迹，应该是有内鬼照应。”

绫夜几乎是一瞬间就怀疑到了陆龙师团的头上。如果这是一场军事政变，从中获益最大的人无非就是陆龙师团了。而且，由于双方师团暂时达成了合作协议，也只有他们能够在空艇师团的司令部当中安插内鬼。但所有的论据都建立在怀疑的基础上，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是陆龙师团所为。

“……哦。”

卓月则是对这些事情表现出完全不感兴趣的模样。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等着被人提头领赏么？”绫夜发觉到了卓月有些不对劲，举起手枪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差不多吧。”卓月的视线直勾勾地瞪着门外看。

“你也是有够奇怪的。”

绫夜观察了卓月好一会儿，发觉他完全不为所动，和先前胆小如鼠的样子判若两人。

“你如果真的想寻死，不如先过来给我帮帮忙。”

“……帮忙？”

“跟上就行了。”

绫夜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教堂的深处。不过，对于卓月而言，似乎并没有非得赶过去的必要。但他还是拖起略显疲态的身体，一步一步地向着绫夜消失的方向走去。

周围的一切静谧而充斥着压迫感。这座教堂已经相当有年代了，装潢细节处处都体现着属于它本身的威严与神秘。原本是这样的，但现在已经被散乱的桌椅所覆盖，还有上面摆着的那些充满了标记与符号的军事地图。为了将它构建成从外部难以攻破的要塞，一层楼的窗户几乎全用木板封死了。而那些用以装饰的彩绘玻璃，也不再光彩照人，不是结了蜘蛛网，就是化作了一堆碎屑，被清扫到空间的一角，还没来得及丢出去。

在这样一个可以说得上是暗无天日的空间中，卓月看到了少女在蹲伏在神像前面的身影。

其实也不能说是神像。这座雕塑的身份是曾经在亚德兰特斯杀死了古龙的剑士基尔。雕塑上的基尔一手扣在腰带上，另一只手持剑指向正前方。卓月循着剑尖所指的方向望去，剑尖所正对的是教堂的彩绘玻璃。彩绘玻璃上的图腾，俨然是一头古代巨龙。

大概这也是在暗示有关龙之泪的传说吧。

正在卓月还在无所事事地上下打量时，石像传来的隆隆巨响吓了他一跳。

“唔哦！这……这什么……”

看到石像突然向右侧移动了一段距离，卓月的第一反应是赶紧抱头后撤。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本身就已经打算寻死了，也就壮着胆子走了上去。

“啊……”

在基尔的石像原本所在的位置后方，此时出现了一道保险柜铁门。就是银行里那种上面带着铁转盘和密码锁的金库门。而绫夜很快走上前去，在其中输入了一小串数字，又从衣服内侧的口袋中取出一红一蓝两把钥匙，分别塞进了门上的两个钥匙孔内。然后，视线在卓月的身上停留了一下，翻了下白眼：

“来帮忙。”

“……我没记得我说过要帮你的忙。”

俗话说死猪不怕开水烫，已经不怕死的卓月，无论是说话还是行事方面都嚣张了起来。

“……奇怪，还以为你挺好利用的。”

看到卓月完全没有一点要来帮忙打开保险门的意思，她也就顺势放弃了这个念头，自己一人憋足了劲，用力拽着轮盘向外拉，可能是力量太小的缘故吧，保险门竟然纹丝不动。

“怎么会……难道是门还没有打开吗？”

绫夜反复地在上面输入密码以及转动钥匙，而其中的几层机械锁也反复运作着，就连上面的绿灯也反复亮了好几次。可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法拉开这扇门。

事到如今，着实是无计可施了。绫夜最终还是将打算放在了卓月身上。如果这扇门后面藏着的东西被发现，空艇师团以及其背后支撑的军阀家族们必定会受制于陆龙师团，并且绝对无法再起。她现在最迫切的需要就是快点毁掉这里的所有研究资料。

“你叫做卓月，对吧。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绫夜庆幸自己记住了他的名字。能叫出陌生人的名字，也是便于拉近双方关系的一种手段。

“没有。”

卓月的回答也非常干脆利落，竟半天逼得她想不出来一句能接下去的话。

“我能理解你现在在想什么，如果是继续被追捕的事情，我能继续帮你隐藏身份，并且帮你重新换一个身份，你可以随意选个你想生活的城市，我们师团会为你提供相应的住处。只要你能帮我打开这扇门，清除里面的全部研究数据。”

“没有写在合同里的待遇就如同废纸一张。我拒绝。”

这人究竟会不会聊天？

绫夜险些被他气的炸毛，但她只是伸手扶了扶鼻梁上的圆形镜片，忍耐着继续和他谈条件：

“在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们还可以恢复你的身份，我知道你原本是个医生，只要你愿意，我们会让你在师团总部的后勤医院里学习工作，无论怎么选，都比在这里等死要好吧？还是说，你不相信我们能取消掉这个荒唐的通缉令？”

绫夜除了继续拉拢面前的这个一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模样的傻子，已经别无他法。再稍微拖延一点时间，陆龙师团的人很可能就会赶来，并且发现这个秘密仓库。等到他们强行突破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晚了。

“不不不，我当然相信了。因为这个七千万的通缉令啊……”卓月歪着嘴角哼了一声，依旧是一副死鱼状的眼神：

“不就是你和你的上司时音特意发布的吗？”

“！你……！”绫夜猛然一惊，眼神紧紧瞪着卓月。原本以为他就是个平平无奇自暴自弃的凡人，现在看上去就仿佛蓄势待发的恶鬼猛兽一样。

“不好意思，我只是随便猜的。但是你露出的表情，好像不是随便应该随便露出来的啊。”

其实卓月还真的就自暴自弃了。这些话的目的，只不过是想尽快地激怒绫夜，让她尽快杀了自己罢了。

“……是我输了。你是怎么猜出来的？”绫夜摇了摇头，顺势靠在了铁门上。

“没什么。是你表现得太夸张了。看军衔你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二等兵，却掌握着这么重要的机密钥匙，就已经让人匪夷所思了。而且从刚才你给我开条件的时候，一口一个‘我们’，就足以证明你和高层之间有特殊关系了。通缉令是时音下的肯定没错，毕竟在金水市时她被我耍得有够呛。而你又那么肯定事成之后能取消通缉令，我就顺势猜测你是时音的部下了。虽然基本都是乱猜的。”

换做是以前的卓月，虽然也会做出这些推测，但为了防止祸从口出，大概会牢牢地闭上嘴。现在的话，反正已经决心死路一条，倒不如吹牛逼吹个痛快。

“啊，顺带一提，联想一下你作为机械师的身份，我想时零的几次机械故障事件，都是你受时音但指示对他做的手脚吧。实际情况和我说的哪里有出入吗？”

绫夜没有正面回答卓月的反问，但看样子确实被分析的基本没什么差别。她扬起自己的大拇指，对着身后的门一指，几乎已经抱着放弃的态度对卓月问道。

“……看不出来你的脑袋还挺好使的。那么，你能解释解释，为什么这扇门明明开了锁，却怎么拽都拽不开吗？”

“如果你是指拽不开的话，这个答案很简单。因为——”

卓月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裤子，挥了挥手，示意绫夜站到一边儿去。然后，对着铁门冲了过去，上去就是一脚。

门开了。

“——这扇门要用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