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骂声几乎到了嘴边,却被一个冷静、带着奔劳喘息的声音截断了……

“黄公子可想清楚……”姗姗来迟的欧阳黎明瞬间成为了众人目光的焦点,但是与黄舒朗的张狂桀骜不同,面对众人视线,欧阳黎明挺直腰板,左臂贴于腰后,右手轻放在黄舒朗肩上,毫无畏惧之心,冥冥中却散发着孤傲的气场。

“你是?”黄舒朗似乎对眼前这个少年很陌生,上下打量着欧阳黎明。这个一脸书生气的小鬼他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

“小弟欧阳黎明,排行第三……”欧阳黎明作辑行礼,痛快地给他一个明示,黄舒朗这才恍然大悟般。

“我记起来了!你是欧阳家三子,我好像在……五年前吧,见过你一面!”欧阳家和黄家两家一直以来关系都有些微妙,像是竞争,又像是敌对,暗地里不知,但至少明面上很少来往,黄舒朗也自然不太认识深居简出的欧阳黎明。

“不错,五年前母亲的丧礼,黄公子当时随令尊来为家慈送行,小弟对此可一直记着!”

“没什么,长辈的走了,做晚辈的送一送行,义务所在……怎么说、咱们两家也算是未结的亲家呢!”说这后一句时,黄舒朗暗暗地向高台上的欧阳父女二人投去眼神示意。

接收到来自黄舒朗猥琐的目光,欧阳惜阴嫌恶地移开视线。

事实上,母亲办丧事时,黄家人是不请自来的,原本就意在给欧阳家一个下马威,当时的黄舒朗只是闲着无聊跟来凑热闹罢了。两人只此一面之缘,之后几乎从未见过。

“说的是……唉?黄公子手里的,可是字画?”欧阳黎明其实一眼就瞧出了黄舒朗手里的,正是自己所写的字画,只是明知故问。

“哦!不错,我瞧见这副联精致不失美意,甚是喜欢,可是令尊和令姐似乎不太乐意给啊……不知贤弟可否出面替兄游说两句,看能否将此联让于我?”

“黄公子能喜欢是小弟的荣幸……但容我拒绝!”欧阳黎明一口拒绝了黄舒朗的‘请求’。

黄舒朗原以为,两张破纸无论怎样总是志在必得的!方才不过是做个样子,只是没想到,欧阳黎明会拒绝得这么果断!

“小弟一夜未眠,方才赶制出这么两联,莫说赠人,就是卖!小弟都不怎么忍心……不过今日若黄兄有意要拿走,那我也不拦,只是这两联虽算不上什么大作,但也勉强是用悉如墨及上乘红宣写作的,怎么着也值几个铜板吧?何况这会上这么多人,也有许多中意者,黄兄二话不说便将其拿走,大家伙自然不太乐意啊!”

“呵?哈哈哈……有趣!照你的意思,我要带走这破纸还得花钱买下来不成?”黄舒朗怎么也没想到欧阳黎明会这样说。

“黄兄明察,正是此意……”

“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好!买下来是吧,那你可别说老子不讲理……”说着,黄舒朗从腰间取出一枚一文钱铜币,挥指一弹,铜币飞出,掉落在欧阳黎明脚边,发出轻微的钝响。

“钱给你,卷归我!”黄舒朗打心底里大笑此举无谋!这岂不是让他更有理由拿走吗?

“……”欧阳黎明对此没有回答,而是不紧不慢地俯下身子,拾起脚底下的铜币,用手指将铜板上的灰尘擦拭干净,然后回过身,面对着大家,高声道:“各位!小子这幅书画,黄公子高抬贵手,出价一文……有谁,想叫价的?”此话一出,不少人被吓到了!这欧阳黎明唱得是哪一出?此时此景,这话头究竟是该接还是不该接?而且叫价又是怎么回事?根本没听说过今日还有这等节目。

而且,就算他这么说,难道真的有人敢叫价的么?

“我出十文!”突然人群中响起一个声音喊道。

大众议论纷纷,这是哪个不怕死的?真敢叫价啊?!

——其实,这个不怕死的人,是欧阳少明!

趁欧阳黎明将黄舒朗注意力分散期间,他并没有无聊地站在一旁看戏,而是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混入人群中,只待时机一到,他便乱声起哄叫价。

这兄弟二人联手,就是要给黄舒朗一点颜色康康!

“十文!有人出十文了,还有更高价吗?”欧阳黎明又乘胜追击,高声喊道。

是个人都听得出这是明示大伙叫价起哄呀!既然有人敢开头,自然就有人敢接嘴——三十文!四十文!一两银子,二两银子,十两、二十两、五十两……台底下骤然哄声四起,也没谁真的打算买,但大家就是这般心照不宣地打起哄来!

“哼……”欧阳黎明轻哼道,这次叫价起哄的目的已经达到,不需要真的拍出一个价位。他转身走到黄舒朗面前,手里攥着那单薄的一文铜钱:“黄兄,出价高者得!这一文钱,还请收回吧……”说罢,欧阳黎明也学黄舒朗的样子用拇指将铜钱弹出,不同的是,欧阳黎明弹出去的铜币落在地上,还能旋转一阵。

铜币在二人脚边旋转,或许是心理作用罢,望着脚下自己的一文钱,黄舒朗感觉身体周围仿佛卷起一股无形的气压,原本尴尬凝重的气氛此刻倾然向他那一边倒去。

若说只是钱的问题,那黄舒朗可谓是当时场上最有钱的一个,压下其他叫价者本不费吹灰之力……只是,为了这副破纸,却要他真的倒贴银子给眼前这诡计多端的臭小子!?不可能!以为用这般简单的激将法就想坑他银子?门都没有!

黄舒朗抬起眼睛瞪着欧阳黎明,嘴角露出一抹怪笑:“呵呵……好一个出价高者得,姓欧阳的,你以为这点儿小聪明能奈我何?”

“至少,现在你没有资格拿着它,还请交还于我……”欧阳黎明目光淡定地与黄舒朗相互对视着,丝毫无动摇。

“有没有资格可不是你说了算,小子……”黄舒朗低头怒瞪着他,凶恶的表情彰显着他的怒火。

两人陷入无言的对峙,仅持续了约一盏茶功夫罢,没有再多说什么,黄舒朗绕过欧阳黎明从他身边走过。

这时欧阳黎明一个轻声叫住他:“黄兄……”黄舒朗停下脚步。“别忘了,你现在站着的是欧阳家的地盘……”

“哼……怕是快不是了……”咣一声,竹制的卷筒落地,黄舒朗拍拍袖子:“我们走……”来日方长,姓欧阳的!走着瞧……

黄舒朗翻身骑上红花黑马,领着队伍,走出欧阳家祠堂大门,欧阳黎明拾起地上的对联,目送黄舒朗的迎亲队伍彻底离开门口后,不禁长舒一口气,握着对联的手有些发抖。

突然!欧阳少明在背后温柔地用力拍了一下他,叫欧阳黎明吓了一跳!

“嘿!三弟,你是真厉害啊!?脏话不带一句,怼得那姓黄的无言以对!嗨,其实我早就看那货不顺眼了,就是碍于礼节,没去揍他……”欧阳少明比划着手脚,表情夸张地说着,反而是欧阳黎明却显得忧虑起来。“怎么了?这事你做的好啊!给咱大姐出气!你却叹什么气啊你……”

“哥哥过分谬赞了……刚才这一场,怕是彻底激怒了黄家公子,他的性子你也知,睚眦必报!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又如何……”欧阳惜阴走来。“像那蛮不讲理的货色,就是不能向他们低头认怂!你别担心,谅他也兴不起什么风浪来!万一有什么事,姐顶着!”欧阳惜阴伸出细腻的小拳头,轻捶欧阳黎明的肩膀,言行举止,仿佛都跟欧阳少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欧阳黎明没有回应,他知道这一下可能把事情闹大,黄舒朗一旦产生报复心理,那么他做出什么都不意外!二哥和大姐所言不过是安慰罢了。

欧阳元清也走过来:“黎明说得对,这黄家大公子骄纵蛮横,他家老爷平时常在外从商,导致他无人管教,如今确实是任性得过头了!会做出什么事儿来,还真说不准……不过,对付这种仗势欺人之辈,切不能忍气吞声,该还手时就还手!黎明刚才所为,既不无理取闹,做法点到为止,不激进,也不怯懦,懂得还之以理!这点为父得夸你一句!”欧阳元清走过来,伸出宽大的手掌,轻轻放在欧阳黎明的肩上。

“那,黎明便愧领了……”惜阴和少明听着,不约而同相望了一眼,目光有些异样。

……

黄府。

黄舒朗一回到家中,便卸掉身上的红花大袍,怒气冲冲地踢门而入。

“该死的小子,我当时真tm就该一脚踹下去!艸……狗娘的!简直太狂了……”黄舒朗嘴里不断咒骂着,捶打着茶几桌面。

“二狗……二狗!”黄舒朗喊来一个下人,下人低弯着腰,满心恐惧地走了进来。

“少……少爷,您吩咐……”

“帮我办件事,明天去隔壁镇的山上,找一个叫周天的家伙,就说是我!黄舒朗找他有事干……”黄舒朗尤其强调了一遍“是我”二字。

“是!”下人应了一声,就急匆匆地退下去。

“回来!”黄舒朗叫住他。“我没让你走,你就敢走?长本事了?”说罢,对其胸口就是一脚踹下!踢得那个下人倒在地上,浑身打颤……

“拿去!”黄舒朗丢给他一张地图,图上标注着一处名为【霸天寨】的地名,狗子一看,心领神会,怯怯地接过地图,这一次他心有余悸,刚要离开时,低声多问了一句:“少爷,那……那我……”

“你下去吧……”

“哎!是!”巴不得你赶紧说错话,好让我离开!

下人走后,黄舒朗做了一个深呼吸:“姓欧阳……你就等着吧,到时候,你欧阳家的一切,都将覆灭在这宜安城!覆灭在我黄舒朗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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