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常，你还有空念诗啊？”

“不，佳音，你不懂，这是饯别仪式，聊以自.慰。”

许常咬着嘴中的树叶，躺在一块巨石上翘着腿自我沉浸地吟着诗句，全然没有一副大战在即的紧张感。

暗居会下段枭，许常。暗居会下段枭，佳音。此刻两人正在鹿山一处隐秘之地等候着“猎物”。

“我就奇了怪了，佳音，你一个拨弄琴瑟之人，一副文人雅士气息，怎么会不懂诗韵呢？”

许常吟到一半，又坐了起来，吐掉了嘴里的树叶，对在一旁擦着长琴的佳音问道。

佳音并非女子，却长着一副女子面相，他只轻轻擦拭着自己的长琴，等将最后一条琴弦擦拭过后，才缓缓地回答道：

“我这琴瑟，并非高山流水之曲音，而是杀人无形的葬曲，曲中杀机四伏，哪是那些悠闲散漫的乐曲。”

“呵，杀人之曲，真没风雅。”

许常冷笑了一声，又继续躺在了巨石上，躲在斑驳的阴影下乘凉。

佳音却笑了，将怀中长琴摆好，反问道：“你这一介书生，怎么也做起了杀人的买卖？我这还是师承名门正派落鸢门，你又是从何而来？”

许常目光凝滞，轻轻地摇着手中的纸扇，徐徐道来：“这不是买卖，这是荣辱和尊严，佳音你并非地狱之人，自然不会懂。”

“自从我加入暗居会以来，确实不懂你们所谓的地狱之人的来历，但在我眼里看来，你们和常人无异，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并非什么妖魔鬼怪，为何却要处处和朝廷对立，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许常目光瞥了一眼佳音，没有回答，反而是先问了一句：“那你呢？落鸢门，是凤凰魔教三大流派之一吧，你又是为了什么加入暗居会和我们共事，一起欲图倾覆朝廷？”

“教中之人，从不称魔教，只称是仙教，无非只是有些心怀歹意之人刻意想要针对仙教罢了，而朝廷偏偏就听信了奸臣奸佞之言，无故对凤凰仙教打击，以致凤凰坡一战双方都伤亡惨重，而死的人之中，便有我的父母以及小妹。”

佳音家境并不富裕，但一家四口的小日子过得还算快活，佳音也拜入凤凰仙教潜心修行，仙教待他们一家人极好，于是便安定了下来。

本想相安无事就这样度过一段时间，却偏偏朝廷发动大军进攻，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死伤惨重，事后教主虽然平定了骚乱，却丝毫没有提起复仇之事。

佳音不能忍受就这样平白蒙受亲人阴阳两隔之苦，见教内没有要组织复仇的意图，同时为了不拖累仙教的其他人，便自己偷偷离开凤凰仙教，暗中加入了暗居会，并且不断晋升，靠着一身实力攀爬到了暗居会下段枭的地位。

许常摇着纸扇的手停了下来，若有所思。

“佳音，你这家伙，真是奇怪。”

“哦？此话怎讲？”

“你大可在凤凰魔教，不，凤凰仙教内策反，组织教内势力，在那一战对朝廷心怀怨恨的人必然不少，可谓是一呼百应。”

“话是如此，可.......”

“这总比你一个人来复仇要顺利得多，可你偏偏一个人逃出来，连你们自己的教主都不知道你加入了暗居会，如今你的实力，已经是能超越你的教主了吧，不如回去把她踢下位，自己率领全教对朝廷发起反击，多好的宏图规划。”

佳音听罢，却是摇了摇头，一手扶着长琴，一手轻轻抚摸琴弦。

“许常，凤凰仙教不像暗居会，并不是一切都依靠实力至上，还需要服众。教内也不都是心狠手辣之人，他们本质上心地善良，只是不明理由就遭受到打击而心怀愤怒。”

“所以呢？”

“他们也是和曾经的我一样，还有着和睦的家庭和亲爱的家人，我不能因为自己要报私仇而再牵扯他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如今我失去了一切，更是能体会到那种和睦的珍贵。”

许常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直拍身下的石壁，用纸扇指着佳音说道：“你这样自己遭受如此境遇还能够为他人着想的热心肠，真不应该加入暗居会，但偏偏暗居会又最能容纳你这样的人，毕竟，我们地狱之人的恩怨情仇，也不过是如此。”

佳音眉头紧锁，翘首看向坐在巨石上的许常，疑问道：“暗居会也是如此？”

“怎么，不信？你之前问到暗居会为何对朝廷有如此深仇大恨，我现在便可以告诉你，你说的对，我们并非妖魔，也是人，只是无可奈何从妖魔那里寻求可以生存的力量，那地狱，是现世的人亲手为我们打造的，是囚牢，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积蓄力量，突破囚牢，并且复仇罢了。”

佳音一愣，刚想继续问些什么，许常却挥了挥手，说道：“莫要再追问，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么多，世人皆以为他们便是正义，我们便是邪恶，我们也并不渴求世人会认可我们，我们只需要看着自己脚下的路走便是。”

许常看着佳音神情不解的模样，又笑了起来，大声吟道：“东海蓬莱岛，有一诗仙，深居仙山之上隐居闭关深造，但他的诗篇却能流传千古。”

“你说的是李太白？传说他吟诗引剑，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诗成，剑便成，乃是当世传奇仙人。”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然而我们偏偏就是这蓬蒿人。”

“许常你又开始说些深奥让人不解的大道理了，我并不能全然听懂其中含义。”

“听不懂无妨，你就当我这书生，又擅自矫情起来了吧，哈哈哈哈哈.......只是，佳音，你我并非同类人，只是今日恰巧走在了同一条路上，我必须要提醒你一句的是——”

【你的善良和温柔，会葬送了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