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最想问的，可是，他却问不出口。
就算她告诉他，自己过的并不好，他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他已经不想再去欺骗她了，不想再去欺骗她这个温柔到痴傻的家伙，所以，就算她告诉他自己过的不好，他也只能选择沉默。
他什么都做不到，他无法带给她她想要的东西，所以，还是不要问了吧。
还是，不要问的好。
而她，同样是这个想法。
她想问他过的好不好，不过现在的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因为，她看到了他脸上隐藏的足够完美的悲伤。
那个女孩的离开，对他而言肯定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让他难以接受吧。
她也许可以想象的到他这些年来承受着多么强烈的痛苦。那一定是和当初的她一样，撕心裂肺。
他过的并不好。
他改变的太多太多，变得更加坚强，也变得，更加成熟。真正变的，像是一个可以为别人撑起一片天空的男人。
足够坚强的人，肯定经历了足够残酷的磨难。
“你们，有了孩子啊。”
沉默了很久，她才重新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夹杂了一丝淡淡的伤感。
在伤感什么？
她说不明白，只是觉得，有些伤感。
或许，是因为感觉到了他对那个已经离开的女孩的深情。也许，是因为感觉到了自己和那个女孩的差距。也许，是因为从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嗯，是个女孩，很可爱的女孩。”
他也笑了，原本隐隐夹杂着痛苦的瞳孔，在提及到自己的女儿时，瞬间爆发出了一抹让她感到炫目的光芒。
于是，她心中的感伤愈加浓郁。
“哦，是这样啊，这个孩子，肯定和她一样漂亮吧。”
“嗯，和她长的，很像。”
似乎是感觉到了对面这个女人的低落，他轻轻的止住了话头，把已经有些凉了的咖啡慢慢的放到了嘴边，然后在这家有些狭窄的蛋糕店里胡乱的搜寻了一遍，装作不经意的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店里，只有你一个人啊。”
“嗯，因为客人不是很多，所以我一个人也可以忙的过来。”
“你，没有……”
他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所以只好慢慢的闭上了嘴巴，将目光重新投向了窗外。
“想说什么呢？”
“不，没什么。”
他有些慌乱的敷衍了一句，可她却有些明白他想问些什么。于是，她轻轻的将脸颊上被微风吹乱的秀发挽在耳后，嘴角的笑容扩大到了显而易见的程度。
只是，这抹笑容在他的眼里，是那么的苦涩。就像是在嘲笑她自己一样。
“这些年，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嘛，也不能说一直都是，你离开后不久，我就和肖伟那家伙分手了。可能是有些自暴自弃了吧，我就随便找了一个混蛋做男朋友。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嘛，放弃一段感情的最好方法就是重新开始下一段感情。
不过，那家伙也是个混账，和他上过床之后他就丢下我不管，跑去找另一个女孩去了。还说我不是他真心喜欢的女孩，所以他要去寻找自己的真爱。
嘛，对我来说倒是无所谓，毕竟我也不是真正的喜欢他，跟他在一起只是为了享受被人照顾的感觉罢了。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也有孩子了，是个男孩。”
她说的风轻云淡，他甚至没有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悲伤，就像是，在说另一个人的事情。
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的听着她那淡漠中隐藏着颤抖的声音。
“对不起。”
他只能这么说，如果自己当初没有抛开她的话，或许，她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做错的人，只有他一个。可是，受到伤害的人，却远不止他一人。
“都过去了，而且，我也不觉得你有什么需要跟我道歉的必要。毕竟，做出这些混账事的人，是我。”
尽管如此，尽管如此……
他还是觉得愧疚。
他觉得对不起这个女人，然而，他却又什么都做不到。甚至，无法给予这个女人一点补偿。
她，或许也不想要自己的补偿吧。对她来说，他为她做的事情，只是一种怜悯罢了。
只是看她可怜，才施舍她的可笑的怜悯。
所以，他只能默默的离开，像是来的时候那样。
有人问过他这么一个问题，最美丽的东西，是什么模样的。或许，他现在可以回答那个人，最肮脏的东西，反而是最美丽的。那些在肮脏的泥沼之中艰难挣扎的生命，那些满身污迹，不堪入目却为了生存，为了自己最重视的东西而努力的生命，才是最为美丽的。
就像是扎根于恶臭淤泥之中的莲花一样，因为生存在污浊肮脏的地方，所以在绽放的时候，才会让人惊心动魄。
………………
他走了。
而她则是在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不见之后，这才缓缓的收敛了嘴角那抹早已僵硬的笑容。
啪嗒。
有水滴落在桌子上，坠落破碎的声音让她有些愣神。
摸了摸脸颊，感受到了那种温热潮湿的触感之后，她忍不住颤抖了嘴角。
已经，有多久没哭过了呢？
好像，从晴儿出生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哭过。
她觉得自己已经摆脱了那份错误的感情所带来的一切，她觉得自己已经变得足够坚强，可当他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放下。
她只是，把这份感情深深地埋在了心里。
却从来都没有放弃。
“妈妈，我回来咯……妈妈？妈妈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店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稚嫩却响亮的声音让她赶紧把脸颊上的泪水擦了个干净，然后对着面前这个满是焦急的孩子温柔的笑了一下。
“妈妈没事，只是眼睛里进了小虫子……晴儿，你身上怎么弄得脏兮兮的？”
“……，我，我和幼儿园里的小朋友打架了。”
“什么？你怎么又和别人打架了？说，这次是因为什么？”
她气冲冲的瞪着这个瘪着小嘴却一脸不服气的孩子，虽然心里气愤，不过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从来都不会没有理由的去和别人打架。他是一个很听话很乖巧的孩子，而且就算是经常和别人打架，幼儿园里的老师也都是说他情有可原。
看到老妈没第一时间就把鸡毛掸子抄在手里，柳晴也是暗暗的松了一口气，然后那张清秀稚嫩的小脸上便浮现出了一抹明显的愤怒。
“就是那几个大班的家伙，仗着比我们大一岁，就抢我们班小朋友的玩具。我看不顺眼，就跟他们打起来了。其实大班的家伙也没啥了不起的，我一口气就打哭了三个，打跑了两个，然后我们班里的小朋友都说我厉害，那个被抢了玩具的小丫头还把她的玩具送给我了，妈妈你看，就是这个……”
柳晴一边兴高采烈的说着，一边从有些破旧的书包里拿出了一个崭新的娃娃。看他的样子，似乎很是享受这种被人当成是英雄的感觉呢。
虽然生气这个孩子总是喜欢打抱不平，可每当看到他那张笑得特别阳光的小脸，她内心的愤怒就会在不经意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因为，这个孩子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那个男人。明媚的，如同那片晴朗蔚蓝的天空。
于是，她的眼角，再次变得湿润起来。
“妈妈，你别生气了，明天我就去和那几个家伙道歉好不好？”
“嗯，妈妈不生气，明天要好好的跟那几个小朋友道歉知道吗？还有，把玩具也还给人家吧。”
“唉～～～，我知道了。”
看到晴儿一脸不舍的样子，她张了张嘴巴，突然想到这个孩子好像从来都没有让自己买过什么东西。不吃零食，也不要衣服玩具，除了自己买给他的东西之外，他从来都没有跟她要过什么。
“晴儿，想要玩具吗？”
“嗯……不不，我才不想要这些东西呢，不能吃不能用的，一点意思都没有。这个玩具就先给妈妈保管，明天我再送给那个丫头好了……我去做功课了……”
看着那个懂事乖巧的孩子，她慢慢的笑了起来。或许，自己真的不应该那么贪心吧，只要有晴儿陪着她，她就应该感到心满意足。
看着窗外那片片飞舞的美丽花朵，她将桌子上那杯加了糖的咖啡放到嘴边一饮而尽。
今天晚上，就给晴儿做他最喜欢吃的肉丸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