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明星稀,夜空格外清爽。

出云五峰地处云州之巅,平日里天上的云儿极低,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得到,行走山间恍若置身仙境,今夜却只见脚下重云叠嶂雾海翻腾。

景致不同,心境也大不一样,出了茅屋,支天炎忱顺着石阶穿过紫竹林,一路下行来到山腰,再往前便是龙翔峰,他便停驻在了另一边的悬崖。

按照廖冲说法,面前就是通往青鸾峰的垂落断桥,内门弟子大多御剑熟练,往来栈道渐渐也就冷落无人问津,再者若离长老门下可不欢迎游手好闲的男弟子,此处也不知荒废多久。

来了也有数月,不知为何支天炎忱反倒难以像从前那样心无旁骛的练剑。

执念少了,多的是几分洒脱不羁,再不需要费尽心思凝练脉轮,更多是在以灵识自我检视,此间孰优孰劣一时间难以辩驳,要想将剑心弥补完全也依然任重道远。

少年长发扎起一个干净利落的马尾,身穿剑阁独树一帜的银月云袍,胸口剑章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出尘俊逸风流倜傥,卖相倒是满分。

身后一阵悉悉索索,突然饿虎扑食抱住支天炎忱的是个身材娇小的短发少女,一张略带婴儿肥的可爱脸蛋心花怒放,已有好久没见过视为兄长的主人。

“王上!”

少年微微一笑,转身揉了揉少女通红脸蛋,看着她气喘吁吁的模样不免有些心疼。

今夜青白朱玄四卫来的是玄机,小丫头平日总窝在房中研究格物机关,体力极差又不怎么修炼脉轮,也没有其他三人驾驭灵宝异兽来去自如的能耐,光靠一双脚丫废了好大的劲才爬到这里。

幸好没人瞅见,不然又要落人话柄,至于掌门真人......就是察觉到了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往后这种事就让朱颜和青衣做吧,等你下山天都要亮了,半日功夫都浪费在这种地方。”

支天炎忱皱皱眉头,抱起受宠若惊的玄机放在一块石头上,蹲下身子温柔替她脱下小蛮靴,一双娇嫩玉足果然已经磨破,鲜血早渗透长袜结成了痂。

玄机身子一震,却红着双眸抓住他衣袖,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直接流下来了。

“您.....您嫌弃我吗?”

“哪有,只是舍不得。”

支天炎忱哑然失笑,心中一动,抖了抖锦囊,那小小口袋忽然间变大,吐出一只飞鸟模样的巨大风筝,“你若不觉得山上冷清烦闷也有法子,只需要少许灵力这鼓风这木鸟便可乘风而起,想来难不倒你这个小机灵鬼。”

“老师亲手打造的木纸鸢!真......真的可以给我吗!?”

玄机眼睛一亮,小嘴惊讶成了O型,在名满江湖的鬼匠杰作中这已是极为高深的稀罕宝贝,整个九州不足三架,她现在还没这本事。

“难不成还要我命令你收下?”

支天炎忱脸上一沉,玄机欢呼一声抱着他就往脸上亲了一口,继而吃痛怪叫,止步休憩那阵钻心疼痛才要命传来。

这趟女卫再一次带来了北方捷报,青字营以刚攻下来的小城作为诱饵再灭北疆三万援军,随后并不恋战立刻退守边境天险,几乎是兵不血刃就给了西院大军一个惨痛教训。

江牧青年纪轻轻已能在正面战场和蒙冲大王分庭抗礼,身先士卒杀入敌营与其交战百十回合不分胜负,无名剑断之后,一时间引为九州奇谈为世人所津津乐道。

王朝十三郡上下江牧青声威再起,九州无数青年才俊更是无人能出其右,修罗榜上再跨一步列为第十一人,已有和前辈先贤一较高下的气魄。

但是.....这写得未免太详细了,其中赞誉根本不加掩饰,就好像特意为了让他不舒服才装进了传信竹筒。

支天炎忱挑了挑眉,“白翎写的吧?”

“嗯呢!”

不问世事的玄机还在上下摸索木纸鸢,整个人已经陶醉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死丫头,没事净喜欢拱火,恨不得我现在就一道懿旨处死不周军团的少帅才好。”

少年摇摇头,江牧青在北方很得民心,尤其在不周郡青字营根深蒂固威信大概已经超越了王旗,连不周天之主恐怕都镇压不住这个部下。

这的确只个困扰,因为再这样下去雩兰采说不准什么时候会不得不正眼看江牧青一回,也就仅此而已......

“早些回去休息吧,再替我敲白翎脑壳一下。”

“收到!”

玄机敬了个礼,满心欢喜的爬上纸鸢操纵摇杆张开木鸟双翅,直勾勾的冲向悬崖掉了下去,不一会,一道黑影冲天而起翱翔天际。

支天炎忱摇头苦笑,伸了个懒腰,踩着月光自回茅屋睡觉,步子愈发轻快。

正式入门的第三天,剑阁最后以来最年轻的大师兄比往常气得还要早些,破晓之前山间云雾又逐渐汇聚,支天炎忱特意挑了竹林山顶第一缕阳光最先照射的地方坐了下来。

九州灵匠各有趁手宝具铸剑,廖冲那把熔岩大锤算是奇葩,洛荷就随月曦君一般以一双薄如蝉翼的柔韧手套铸剑,锻剑如抚琴,优雅似乐师。

支天炎忱虽然啥也不缺,却听从老师最初指示从不依仗外物,仍以肉身硬撼手中质地坚硬的极地冰晶,雕琢着剑型骨干,久而久之养成了习惯,身体自然结实不少。

可他一双手却是温润如玉纤长依旧,没有二师弟那一手茧子,多半是由于每一条经络内蕴藏的先天灵蕴在日积月累的锤炼下些微逸散,温养了体肤。

如何引导体内淤积的海量灵蕴还是个大难题。

十三重楼内珍藏的体修法门数不胜数,万象寺的金刚不动残卷和西域密宗胎藏真言也都有异曲同工之妙,支天炎忱都看过,不比莲华过耳不忘也依稀记得三四成,然而这些无上真经的第一步均与讲武堂入门功法相差无几。

引导外法,锤炼自身。

支天炎忱就死在这里,除了阴阳交汇之时他身上没有一处宣泄口可以构成灵气回路,这就是绝脉的千古难题。

黎明刚过,随着一拳又一拳敲打其上,少年手臂僵硬已是遍体生寒,冰晶却岿然不动,内有流光静静流淌,极为不凡。

这一截冰核假如放在藏宝阁拍卖立刻会引起九州轰动世家争夺,可在少国主这只能说作为礼物还拿得出手。

“此剑冰寒阴柔,不适合你。”

有人神不知鬼不觉来到山顶空地,一袭月白长衫俏立风中。

“不是我用的。”

支天炎忱打了个寒颤,脸上汗水滴落冰晶的瞬间凝结成冰,面带喜色刚要回头就被月曦君手执木剑敲了一下脑袋。

“别分心!”

月曦君散发灵识扫过少年身躯,仍是板结不堪没有奇迹发生,便轻叹一声,有些怜惜,支天炎忱在灵锻方面的天赋可算是前无古人,只要可以修行就算天资差些都会成为剑阁最好的继承人。

“此剑由你来铸破冰问世那一天必有天地异象,不是为己,还有谁能让你如此破费,难道是和你一起上山的外域少女?资质倒是不错,今年大概能与殷别离在瑶山轩辕台上一鸣惊人。”

支天炎忱摸了摸后脑勺,倒没想到老婆这么看得起自己,也这么看得起幽姬。

“老师这么看好她?”

能引来天地异象的灵剑可是烈阳真人手中赤焰那个级别的至宝,他不过是想练练手,想着材料本就珍惜总归差不到哪去,便提前给那肉乎乎的小黑妹备着。

月曦君嘴角上扬,一张美绝人寰的中性面孔增添几分妩媚,每每想起大弟子离经叛道的行径就忍俊不禁,偏能忍着不让支天炎忱一睹昙花一现的笑容。

“你说呢,谁能受得了你一瓶接一瓶的晨露丹灌溉,就是你原先那富甲天下的未婚妻也吃不起,反倒便宜了一个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女人,掌门可是眼馋得不行呐,你莫不是喜欢上了她才休的琉璃醉?”

“才不是!”

支天炎忱嘴角抽搐,在他眼里这点小玩意根本不值一提,还不如对四个丫鬟来得好,如果让老师误会那可才真是追悔莫及。

“老师喜欢尽管拿去,想要什么随便开口!”

这句话换做风清云听了嘴都要笑歪,可月曦君看也不看那冰晶剑胎,只是悠然说道:“急什么,我又没说不准你泡本门弟子,能给青鸾峰多留下一个天灵境强者对出云还是好事,只是你体质特殊,身份也特殊,择偶需得谨慎,女色更要节制,这次琉璃世家可是血本无归,只是他们还不知道。”

支天炎忱翻了个白眼,他送过不知多少稀世罕见的珍贵礼物给老师,只是月曦君从来没看过一眼,这世上能让她另眼相待的恐怕只有一柄传说中的真正仙剑。

他也正在为此而努力......

“想要我使你的剑,还差得远呢,等你有一天青出于蓝再和我说这句话。”

月曦君似是看透了垂头丧气的少年心中想法,微微点头,赞许了一句:“你没有落下功课,那把重剑不错,我很满意,只是太沉,过几日试剑讲坛上若有弟子能举得动也就随缘,不然你还是自己拿回去吧。”

“我赌没有,那把剑我不是为出云铸的。”

支天炎忱傻笑一阵,月曦君呆了呆,也有些好奇,剑修通常不会选择这种宽厚无锋的沉重钝器。

“那又是为谁?”

“一个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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