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雅急促地呼吸,胸口上下起伏。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契约,契约上面的文字泛着红光,炽烈得像是要把她的眼底点燃。
她并没有完全相信这个魔鬼,也对契约中写到代价感到不安。但是一想到改变一切的机会就要从手里溜掉,她就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她想起了自己十一岁,亲眼见到父亲为了减少一点进贡,不得不以近乎卑躬屈膝的态度和他国的使节商谈的那个时候。
那个刚刚懵懂地对人情世故有一点点理解的小女孩,初次理解到了那是一种怎样的屈辱。
彼时那个小女孩对此无能为力,只是在心里涌现出了一个想法。为了这个可笑的想法她投身骑士团努力练得了优秀的骑术和一手好剑术,努力在军队建立起了属于自己威望。
七年过去她以为自己有所成长了,可以远离那种对残酷的现实无能为力的屈辱,可到头来她还是失败了,一败涂地。
原来一直以来一切都还是没有变过,她依然还是那个卑微弱小的小女孩,她只是一直活在自己的梦里,现实依旧沉默无声地运转着,根本不会管她怎么去想。
原来作为人类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她命中注定就是一条咸鱼。她以为咸鱼也是可以翻身的,但事实却是咸鱼再怎么翻来覆去也依然是咸鱼。
那为什么不老实安分地当一条咸鱼呢?相较于人类的平民,以公主的身份降生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件相当幸运的事情了。如果能早点认命的话,大概就不用过得这么辛苦了。既然谨慎地经营这个国家也免不了灭国,那还不如一开始就放开了去行使王室的特权,至少还能让自己这十几年来的生活过得优渥一些。
哪怕现在也不迟,不要再去管什么国家兴亡,抛弃王室的责任和尊严,把王宫里剩下的东西全部变卖掉,学那个混账父王拍拍屁股一走了之,逃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逍遥自在。这样的话就既不用和这个国家一起陪葬,也不用把自己的一切抵押给一个神神叨叨的魔鬼了。
但是……这种生来就只有认命一条路可以走的感觉真让人不甘心啊,不管怎么去想,都没法让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生来就要被别人踩在脚下的这个事实。
真是傻啊,明明都已经被一脚踩进泥里去翻不动身了,却依旧不肯认命。
但她偏偏就是这种傻瓜。
这世上总会有那么一个傻瓜会为了一个可笑的想法发疯,愿意为之付出一切代价,哪怕是把自己也给赌上!
回过神来的时候,诺雅发现自己已经伸出了手,将那份契约拿到了自己的手里。
“殿下!”一向沉稳的麦格娜声音带上了几分慌乱。
“没事的,麦格娜,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诺雅轻声说道,仔细地读了一遍契约的内容,然后抬头瞪向所罗门,“我确认一遍,会为这张契约支付代价的只有我,对么?”
“当然,谁签的契约,就由谁支付代价,不会累及无关的人,在这方面我们魔鬼还是很讲道理的。”所罗门笑道。
诺雅这才横下心来,将左手的拇指凑到嘴边,用犬齿咬破了指尖,将从伤口中出来的血珠抹在拇指的指腹上。
然后她用力捏住那张契约的一角,将拇指的血印摁在了上面,羊皮纸被她捏得泛起了褶皱。
“好了,这样就可以了吧!!”
她将印着血指印的契约递给所罗门,死死咬着牙。
“很好,契约成立!”所罗门大笑着鼓掌,然后恭敬地向诺雅行礼,“从现在起到契约达成为止,我所罗门,乐意为您效劳!”
诺雅审视着他,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少给我嬉皮笑脸的,你还没赔我的剑呢!还有壁炉的修理费!”
所罗门错愕地抬头,然后忍不住苦笑起来。
“搞半天你居然还在计较这个,真是摊上了个小气的主子啊……好吧。”
他抬手竖起一根手指,散落在地的砖石,未燃烧干净的木柴乃至于灰烬就忽然被“吸”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断裂的部分重新黏合,不留一丝痕迹,转眼间壁炉就变回了原样,连火都重新生了起来。
在诺雅和麦格娜为这幅景象目瞪口呆的时候,所罗门又打了个响指,手上凭空地闪现出一把收在鞘中的长剑来。
“还有这个……虽然晚了一点,就当作是庆祝契约签订的见面礼吧。”所罗门随手把剑扔给诺雅。
诺雅接过来,随手把剑拔出。长剑通体银白,剑刃上闪着奇异的微光,护手处被雕成六对羽翼的样式,两对收拢一对展开,每一根羽毛都栩栩如生,显然工艺不凡。诺雅握着它,感觉身体莫名地变得轻盈了一些。
“圣剑‘辉煌之羽’,是我过去从某位脾气不太好的女天使长手里抢来的战利品。”所罗门风轻云淡地说道,“现在它是你的了。”
“天使的武器?感觉很值钱啊。”诺雅惊喜地打量着剑身,眼神有点发直,“喂,说定了给我了的啊,你再跟我要我可不会还你的!”
“放心吧,说给你了就是你的,反正等契约达成以后所有砸在你身上的投资都会连本带利地回到我手里,不是吗?”所罗门不怀好意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