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名叫谭默的少女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修长而洁白。她的目的很明显，是想和自己的房东握握手。巫灵也很明白她的想法，只是，从少女的语气上她就大概揣测得出：她绝不是那种好相处的料。。。不过出于礼貌，巫灵还是将手伸了过去。
“你好。”
轻轻地握了握，谭默就很快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将它插在衣服口袋里，而巫灵只有一种感想：好冷的手！跟冰块一样！而且。。。
“请问。。。你平时有练剑或者练刀什么的吗？”
“为什么会这么问？”
“呃。。。你的手上有很厚的茧。”
以前一直跟高大叔练散打，这种基本常识她还是清楚的，况且，她也和谭默一样。。。。。。
“没错。”谭默点点头“我有练剑。”
“是。。。吗。。。哈哈哈。。。。”
巫灵干笑着，眼睛朝她的行李看去，除了一个小小的旅行箱以外她就什么也没带了。剑嘞？她不是练剑的吗？怎么没看见剑？难不成是那种伸缩型的？
“今天天气不好，你没事别出门。”
谭默抬头望着天空，又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不会呀，今天是阴天，没有太阳又没下雨，出去逛一逛还是不错的，那里会不好了？”
“容易出事。”
“哈？！”
“我是说，容易发生意料之外的事。”
话音刚落，前方就传来了巨大的声响，放置棺木的那辆货车的后轮胎突然脱轨,“哐啷”一声，棺材从车子后面滑了出来，没有钉上木板的棺木被地面撞开，王翠的遗体就这么滚了出来。明明距离还挺远的，少说也有一百米，但不知道为什么，巫灵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王翠的头偏向她这边。。。不！不是感觉得到！是看得到！王翠的头不但偏向她这边，还睁着眼睛看着她！然后咧出一个超诡异的笑容。。。亲人去世时会帮他们把睁开的眼睛合上吗？答案当然是肯定地！毕竟没有人守夜时会对着一具睁着眼睛的尸体。那样第二天非得心脏病不可。那尸体会自己笑吗？废话当然不会！如果笑了那就叫诈尸。可问题是王翠笑了啊！她把脑袋偏向自己睁着眼睛对自己笑了啊！而且笑得超恐怖的！大白天的出现诈尸也太离谱了吧？！
王翠的亲戚乱成一团，等他们把王翠的尸体扶起来时，王翠又恢复了原样，闭起眼睛收起笑容，显得一派安详。就好像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巫灵自己产生的幻觉而已。
“看吧，出事了。”
谭默很淡定地说着，而后者脊背发凉。
“谭默小姐，你对这方面很了解吗？”
“还好，没有深究，有人教我就学。”
巫灵抬头第一次认真观察起这个女孩，淡淡的，冷冷的，黑色牛仔衣贴在身上勾列出完美的曲线，现在流行所谓的非主流，也有很多人会选择黑色来搭配自己，巫灵也见过很多穿黑衣服上街的女孩，但能把黑色穿得这么好看的，她还是第一个，而且她的身上还有种叫“气场”的玩意儿，让人移不开眼，却不敢轻易靠近，与这个随波逐流的大众化社会形成了鲜明突兀的对比。。。瑞特也穿黑风衣？那个娃娃脸不算，他是个男的，而且还不是个人。。。慢着！该不会她也。。。？！
“谭默小姐，我能问一件很唐突的事情吗？”
“问吧。”
“你是个正常人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
“请别误解，只是之前有个家伙对我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什么空间世界混沌世界之类的。。。好吧你不回答也没关系，就当我一时脑抽吧。”
“我知道哦。”
谭默毫不犹豫地送了对方四个字。
“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
“那、那你也！”
“我。。。算半个人类吧。”
“半个人类？”
“对。”
“。。。那按照那家伙的说法，你不是应该在什么混沌世界吗？”
“我的状况不同，所以从小就是在现实世界长大的。”
“诶？现实世界长大的？”
就算不是人类，从小就呆在现实世界里，那也应该跟着大众的脚步走才对，怎么会对那些事情那么了解？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谭默开口说道：
“我的监护人是个老妖怪，他什么都懂，那些知识也是他和我说的。”
原来如此。。。
“倒是你，知道了这些事情后，明白自己的处境吗？”
处境？巫灵一脸疑惑，不就是知道了自己是什么龙族吗？
“你知道我的事情？”
“差不多吧。”谭默点点头“老妖怪和你的长辈们有很深的交情，并且他也很看好你，所以让我来帮着照顾你一段时间。”
照顾我。。。有没搞错？！她又不缺胳膊少腿的有什么好照顾的？
“如果要收费的话就算了，我的自理能力还是很强的。”
巫灵很快就道出了自己真正的想法，谭默则不以为然。
“报酬方面，老妖怪已经付清楚了，所以你不用担心，况且你好像误会了我的意思。”
“啥？”
“我说的照顾，是类似于保护。”
“保护？我会散打呀。”
“你觉得你遇到的事是可以用散打来解决的吗？”
“。。。貌似不行。”
“所以说。”谭默拍拍她的肩膀“我会当你一阵子的保镖外加导师。昨天来找你的那小子你也知道了，他是神界执政官，并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空的。所以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问我。”
“诶！你连昨天有人来找我都知道？！”
“那是当然。不然怎么知道你的行踪？”
“我现在就有一个问题。”
“问吧。”
“执政官是什么东西？”
谭默发现，这丫头的话很直，而且很容易让人误解，要是神界的人刚好在这里，恐怕会一秒揭竿。
“。。。那个不是东西，是一个职位，具体的，晚上我去找你，这个解释起来有点麻烦。”
“好吧。。。”
巫灵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放在谭默手上，却被她回绝了。
“钥匙你自己放着吧，我不需要。”
“但是。。。”
巫灵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对方一点也没有想要接手的意思，她也不好再说什么。无所谓，人家是奇能异士，搞不好都习惯从窗户跳进去嘞？说不定还用什么魔法阵之类的。。。。。。
“还有，以后叫我谭默就好，没必要在尾巴加上小姐之类的敬语。”
“谭默。。。谭默。。。我叫你小默行不行？”
巫灵想了一会儿，觉得叫全名感觉怪怪的，特有生疏感，所以提出了一个比较唐突的提议，原本想要拖着行李箱去往自己住处的谭默听到这个称呼后，一秒转头，用漆黑不带一丝情感的双眼看着她。
“诶。。。不行吗？”
看着对方的反应挺强烈的，被盯着的巫灵，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好恐怖的女孩啊。。。。。。
“随便你怎么叫。”
说完，谭默提起行李箱再次调头。
“你和那丫头很像，虽然性格完全不同。”
“谁啊？”
“一个朋友，在离开的时候还抱着我大哭一通，真是脏死了。”
嘴里吐着嫌弃的话，但巫灵发现，谭默的嘴角却轻轻上扬。她在笑。。。谭默拖着行李箱离开了，看着她的身影，巫灵心想：那个朋友。。。对她来讲一定非常重要吧。。。朋友。。。
当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小区外面了，送葬的车队浩浩荡荡地从她面前开过去。然后，在站牌前，可以通往全市最大医院利华医院的公交车停在了她的面前，只踌躇了一下，巫灵便迈开脚步坐上公交，看了眼公交车上的时间，已经早上七点半了。
走下公交车，天气依旧是灰蒙蒙的，在医院对面，巫灵买了一束鲜花，随后独步来到整所医院最好的单人看护房内。
“小灵，你来啦。”
看到眼前的余婉时，巫灵整个人愣了一下，想不到她也在这儿。
“我看今天天气还行，就来病房里看看有没什么要整理的，没想到你也这么早。”
“我以为你会在家里睡死过去。”
把鲜花插在刚洗好的花瓶里，巫灵拉过一把椅子直接坐下来，余婉则抽抽鼻子说道：
“这句话应该是我要讲的吧？”
“彼此彼此。”
刻薄了一番后，巫灵将视线转向了病床上的少女，黑色的长发被整整齐齐压在枕后，鼻腔至嘴唇部分罩着个氧气罩，不同于其他的病人，少女的脸像雪一样白，长长的睫毛会时不时地轻微颤动着，胸口随着呼吸很有节奏的一起一伏，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连接着少女的心电图被摆放在桌上，电波上一点起伏也没有，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上面的数字始终是零。。。
“还是和之前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
余婉看着心电图喃呢道，巫灵扑哧一声笑出来。
“每一次来你都会讲这句话，都快变成唠叨老太婆了！”
“你自己还不是每次在我打扫完房间后在地上洒米祈祷？还好意思说我！”
“我外婆说这个做法只要坚持不懈，一定会感动上苍让仙霖好起来的。”
超镇定地说完话，巫灵打开病房里存放物品的小橱柜，从里面抓出一把小稻米洒在地板上，然后开始念起谁也听不懂的咒语。很无言地看着在前方边洒米边祷告的巫灵，余婉只有一个感想：待会儿又要重新扫地了。
“已经快一年了，什么迹象都没有。”
余婉靠在病床前，双眼直愣愣地盯着那名叫仙霖的少女。三个人虽然家住不同处，但三岁起在娃娃班里就开始认识，之后的小学，初中，甚至职高都在一所学校一个班。可就在一年前，二月春暖花开的季节里，她晕倒在了自家客厅，还压碎了元朝据说是朱元璋御用的瓷碗，她的表姨悲呼了半天。然后，仙霖就被送到了医院，接着让所有人汗毛倒立的事情发生了。经过检查，呼吸正常、心跳正常、浑身血液外加脑细胞运转都正常。但是，放到心电图上却无论如何都检测不出来。是个人都知道，心电图不动意味着什么。医生重复检查了将近一个下午，结果还是一样。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匆匆赶来的巫灵和余婉脸都呈铁青色，病房里安静到只有仙霖平稳的呼吸声。然而一切的沉寂都在她表姨哀悼完那个瓷碗后被打破：
请为她准备全医院最好的单人看护房，她需要好好调养。
可、可是。。。
她的体质和正常人不同，其余的你们不用知道。只需要为她准备最好的单人看护房，她需要安静，直到苏醒的那一刻。
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的院长在看到仙霖表姨掏出的金卡时，要说的话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乐颠颠地捧着金卡冲到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深不可测的女人。。。这是她俩当时想到的话，直到现在她都没给出个所以然来。
“快点醒来吧快点醒来吧。。。”
余婉双手合十祷告着。
“放心吧，会醒的。”巫灵拍拍她的肩“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她一定会醒的。”
“。。。你是说那一天？”
“对，你忘了吗？以前不管发生多大的事，在那一天到来时，她都会挤出时间。所以，这次一定也一样。”
“恩，我相信你的话。”
叩叩叩，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随后，一名护士走了进来。
“两位，探病时间已经过了，请离开吧。”
“知道了。”
和护士道了声谢后，最后看了一眼沉睡中的少女，拉起还趴在床边的余婉，走出病房，关上了病房的大门。看看手表，已经快中午了。
“小灵，我打你的电话，你怎么都没接啊？”
余婉很随意地问了一句，结果戳到了她的痛处。
“。。。丢了。”
“啥？！你会把那台花了你半个月工资弄到手的超耐摔手机弄丢了？！开什么国际玩笑！”
难不成要我和你说我的手机被那个娃娃脸的宅男二号变成乌鸦飞走了吗？！
“是在回去的路上，有人把我的手机弄丢了。。。”
“那怎么办！没手机怎么联络啊？难不成用IC卡？很俗诶。”
“没关系，弄丢我手机的那个人是小区里的邻居，他说会赔一台给我的。”
“是吗。。。哈哈哈。。。”
余婉欲言又止，两个人并列在医院的走廊里，然后在拐角处，传来的痛彻心扉的哭喊声。她们明白，又有人离开了。
“清晨碰见送葬的，现在碰到刚刚走的，怎么今天尽碰些这种事？”
巫灵想来想去，到头来还是想起了谭默说的话，难不成今天犯冲？
“在医院里碰到这种事很正常好不？”余婉耸耸肩“世人不是常说吗？一个生命的结束是另一个生命的开始，说不定什么时候又遇见了和自己亲人长得一样的人出现。不过。。。”
“不过什么？”
“这只是旁观者们的感觉，要是亲身体验的话，恐怕在睁开眼的那一刻，你就会发现周围全部变成了墓堆。”
走到病号楼外的空地上，余婉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无论多么完美的语言，在真实面前都会被瞬间撕得粉碎。”
“小灵，你可得好好活下去，不然我和仙霖会很难过，非常、非常。”
滴答！灰蒙蒙的天开始下雨了，雨水滴进余婉的眼珠里，顺着眼角滑落下去。她们就在细雨绸缪的空地上站着，朦朦胧胧，从远处看就像一幅水墨画。但巫灵可没心思想那么多，现在她觉得最主要的一件事就是：下雨了！她没有雨伞！就在巫灵火烧眉毛时，头顶的雨突然停了。余婉撑着一把白色的折叠伞罩住了她们。
“家里就你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不管多好天气都要记得带把伞，这样要是下雨了，才不会生病。”
从自己的包里又取出一把伞交给巫灵，余婉笑着说道：
“丫头，要是生病了也别着急着去买药，你怕花钱，刚好我家有一堆新鲜的。记得到我家取啊。”
“拉倒吧，为了自己不吃到那些干货，我也不会轻易生病的，放心吧。”
“嘿嘿，公车到了，快回去吧。”
“恩。”
巫灵踏上了公交车，回头望向余婉时，和之前一样，她已经不见了踪影。
雨，越下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