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晚风,吹拂过平安京的大街小巷,吹拂着平安京每个屋檐角上高悬的风铃。
这些高悬于屋角用来祈求家宅安宁的,曾被唐人称为“占风铎”的铜制铃铛。
在晚风的吹拂下叮当作响,万千颗铃铛随风飘荡,霎时间隐匿于黑夜中的平安京,成为了铃铛的海洋。
酒吞聆听着那由铜铃组成的悠长乐章,拄着阁楼外的栏杆双手托腮遥望着远方。
她竭力的去伸长着脖子,向着鞍马山的方向不断张望,好似这样她便能看见那鞍马山中的鞍马寺一样。
只可惜鞍马山离平安京,终究是有很长的一段距离的,她站在这小小的虫二楼中,再怎样的张望也看不见鞍马山的模样,就连鞍马山的一道轮廓都不会出现在她的视野中央。
“喂!我说你要是真的想见他。那你倒不如直接去鞍马山跟他见上一面,何必在这里张望个不停。你要在这么伸长脖子张望下去,我估计你都快变成那长脖子的轱辘首了。”
一旁的藻女御息所,看着酒吞这思春少女办的模样,不禁调笑道。
“以我现在的这般凄惨模样,哪里有颜面在见师兄了…………”
说完酒吞便有些丧气的,低下了自己那不断向鞍马山张望的眼眸,看着脚下的地面不再吭声。
藻女见酒吞这样,不由笑道。
“以你现在的样子怎么了?说的就跟他能比你强多少似得。”
酒吞听了藻女的这般劝解后,反而却陷入了自责。
“你知道我在意的是什么的,毕竟当年发生了那样的事,我也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和师兄去解释了。况且师兄变成现在这样,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当年若不是我…………”
酒吞似乎还要继续说下去,可藻女却开口叫停了她。
“停停停,我现在就想知道你到底想不想见他。你老提当年的那些破事干什么?事情都发生了,你还能吃后悔药挽回不成?”
“师兄……我自然是要见的,可现在还不是时候。”酒吞失落的说着。
“现在不是时候?那你觉得你应该在什么时候见他?难不成你还要等我们把计划都完成后,你再去见他?”
“……………………”
酒吞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认了藻女的说辞。
见酒吞表现出如此的态度,藻女御息所颇为头疼的道。
“不是吧?我的小姑奶奶,你还真打算在那个时候见他,然后开诚公布的跟他讲明一切?到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好吗?”
“你难道还让我现在就去见他不成?”
“那你以为,我刚才在跟你说什么呢啊?”
藻女御息所看着情商堪忧的酒吞,脸上挂满了忧愁的神色。
“不行……现在见师兄的话……我是肯定不行的……”酒吞吞吞吐吐的说着,脸上不知是醉还是羞的,泛着红晕。
“哦~我明白了。”
藻女御息所的微微的笑着,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不言而喻的写在脸上。
“你又明白什么了!”酒吞羞愤的道。
“我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去见安珍了。”
“哼!那你倒是说说看啊!”
见酒吞说出了这样的话语,藻女御息所便如狐狸一般狡猾的笑道。
“我看,你是怕安珍,知道你是个女儿身吧?”说着这位戏精般的宫装贵妇,便学着某人的口吻笑眯眯的说道。
“啊嘞?没想到我那呆萌的小师弟,居然是个妹子啊!这下好了我一直渴望有个师妹的梦想,终于实现了。既然如此,那我干脆娶伊吹为妻,岂不美哉?”
藻女话音刚落,她就看见恼羞成怒的酒吞,正提着剑向她走来。
“伊吹!冷静!冷静!姐姐我不过就是开个玩笑,咱们姊妹俩犯不着这样。”
“现在你才说这话!晚了!受死吧你这臭狐狸!”
说着两女就嬉闹一般的,在阁楼上追逐了起来。
一时间阁楼上鸡飞狗跳,到处都是酒坛和瓷器跌落碎裂的声音,阁楼外的歌伎、舞伎以及牛太郎们,听着楼上的阵阵声响,神情漠然不为所动。
似乎已经习惯了,阁楼上发出的响动一样。
半刻钟后,嬉闹完毕的两女,各自都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
藻女身上的宫装尽是裂口,酒吞手中的刀剑也不满裂痕,宫装上的裂口以及刀剑上的裂痕源自何处,这两点应该不言而喻了。
“啊呀呀~没想到衣服居然破成这个样子了,我这衣服很贵的喂!”藻女御息所故作一副心痛的姿态默默地道。
酒吞赌气一般的看向窗外:“切!你自找的。”
“啊啊啊~你必须赔我~不然我跟你没完哦~”藻女撒泼打滚的道,贵族风度什么的已然被她抛到九霄云外了。
“切!赔你就赔你,一件衣服而已。咱还是赔的起的。”
“你确定?”
听着藻女的这番反问,酒吞的心中暗道一声:“不妙。”
但碍于面子,她还是硬着头皮对藻女御息所道:“我确定。”
“那么盛惠十贯钱!”
“十贯?”酒吞惊呼道:“你怎么不去抢啊喂!”
【备注:十贯按照盛唐时的标准来看,相对于现在的七万元左右。考虑到现在是宋初,被日本当做本位货币的唐钱已经不再被生产。此时的十贯在日本,大致相对于十万元左右。
考虑到源博雅这个三品官,算上各种补贴后一个月的正常俸禄才五贯。所以这十贯钱,在酒吞眼中是天价也就不足为奇了。】
“咪咕~我这可是唐锦欸~”藻女理所当然的道。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一身就算是最顶级的唐锦也才五贯上下。哪值的上十贯钱,你这纯属是在讹诈我!”酒吞愤愤的道。
“我不管!反正你就要赔我十贯钱。”藻女直接耍起了无赖。
“反正要钱我没有!要命我不给~你看着办吧。”酒吞摆出一副浑然不怕的架势,跟着藻女一起耍起了无赖。
“那好啊!你既然要命不给,就拿肉偿叭。反正你现在干的,也是这勾栏的买卖。”
说着藻女就对酒吞摆出了,要强抢民女的架势。
“抱歉!小女子卖艺不卖身~况且我这蒲柳之姿,也入不了您老人家的法眼。让您看了,未免糟践了御息所大人您的眼睛哦。”
“嘿嘿嘿~这由不得你喽,姐姐我开动了。”
藻女发出了中年痴·汉般的笑容,随后就眼冒绿光的向着酒吞扑了过去,对着酒吞的痒处就是一顿猛搔。
一时间阁楼上接连传出了那种,会让不少男性浮想联翩的喘息声。
而这样的喘息声,足足持续了一柱香的时间。
一柱香过后,衣衫不整的酒吞怒视着藻女,仿佛那种随时都会炸毛的猫咪一般。
而藻女则叼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筷子,如同在“事后”抽烟的大叔一般沉吟道。
“既然你不是怕他知道你的女儿身,那你为什么不愿意见他?”
酒吞整理着身上的衣物,喃喃道:“我不愿意见他,自然是有我的难处的。反倒是你…………”
“我?我怎么了?”藻女不明白酒吞在指什么。
“说我不愿意去见师兄,可你又有打算去见他吗?若是你真的想见他,你接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来的绝对不会是我这里。而是直接奔向鞍马山,去那里见他。”
“……………………”
酒吞的一句话说的藻女哑口无言,就像酒吞说的那样,她其实也没有做好和安珍见面的打算。
而她刚刚拿酒吞调笑的同时,其实也是在心中诘问着自己。
酒吞起身俯瞰着藻女:“好了。御息所大人,这天也不早了。咱们这事情也都说的差不多了,我这虫二楼也该熄灯打烊了,您也该抓紧时间回去了。小女子我呢,也就不送您了。”
“你以为我这次来找你,只是为了告诉你安珍的下落?”
“难道您还能有什么急事不成?”酒吞理所当然道。
“当然有啊喂!不然我也不会大老远跑过来了喂。”
酒吞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哈~那您快说吧,我现在真的困得不行了。”
“最近我在皇宫里,看见了那一位的眷者。”说话时藻女神情凝重,已然没有了之前那番玩笑的口吻。
“你是说……那位大人……”
酒吞听完这话瞬间清醒困意全无,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
“嗯,就是他。而且我后来听天皇说了,让安珍去鞍马寺这件事,就是祂的那位眷者一手策划的。”
听着藻女的话,酒吞不由苦笑一声。
“看样子……咱们的计划,完全被那位看了个干净啊。”
“无妨。那家伙现在就算知道我们的计划,也猜不出来我们到底要干什么。将安珍调去鞍马寺,让安珍远离平安京,也只不过是他的试探罢了。”转而藻女又继续道。
“我们现在要提防的并不是他,而是与他对立的那位存在,以及你的那位‘母亲大人’。”
“我想‘母亲大人’那边,暂时并不需要我们担心。毕竟一个祂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就算能动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酒吞颇为自信的道。
“话别说的太早,能做到那个位置,拥有那种神职的家伙。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备用的后手肯定多的很。”
“放心吧,只要是威胁到师兄的家伙。哪怕是我敬爱的‘母亲大人’,我也会毫不留情的杀掉的。”
说着酒吞眼中闪过一抹凶戾之色,临末了她又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
“即使是姐姐你,我也会照杀不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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