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尾散开,气喘吁吁,在这关键的一刹那。

赵明明居然开始陷入回忆。

那是第一次。

一日既往的夏。

过去的某一日,也是在这个无限漫长的夏日。

受到隐秘呼唤的吸引,赵明明情不自禁走到了校园高三楼的楼顶。

晴空万里、烈日高悬,她良久才脱离灵魂出窍的状态。下一秒,她瞳孔皱缩,在通透炽热的阳光下,看到了她自己——另一个赵明明。

那是第一次,赵明明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赵明明,也不仅仅是赵明明。

那也是她第一次死亡。不,她们——其他的赵明明——不称呼这为死亡,而是“更新存档”。

所谓的【存档】,就是她——无数的赵明明。

她,这位自称从未来某一个时间节点而来的第9679号赵明明这般说到:“我们是【存档】,储存了这个【世界】无限的可能性。”

赵明明并未质疑,反而一瞬间就相信了对方的“胡言乱语”,那是因为就在对方开口的瞬间,信息流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了自己的脑海中。那是仿佛早在她被创造出来的时候,就深深烙印在她每一根神经中的印记——她的身份与任务。

她是赵明明,也是这个世界的存档,记录了当前以及之前发生的信息,而她的任务很简单,就是保证这个世界的走向符合既定路线。

所谓既定路线,也就是保证——叶小白与沐小唯的最终结局符合既定剧本。

是不是听起来很像是GalGame,或许是吧,但她却不是玩家。

——她不能选择对话选项,不能选择故事发生场景,不能提高谁对谁的好感度。

她只是【存档】罢了,唯一的作用就是被【替换】——被新的赵明明所替换。

所谓替换,或者换句话说,用——被【杀死】来形容会更加恰当。

当【世界】动摇,世界线发生波动,故事走向开始由明朗变得扑朔迷离,结局在一片浓雾中影影绰绰,那既定的终局会有被未知结局所替代的可能性。此时,未来的赵明明就会出现。

此时,也就证明这一届的赵明明不行了。

不行了,就要被杀死,就像垃圾就应该回到垃圾桶。

而当旧的赵明明被新的赵明明所杀死时候,偏离正确轨道的错误路线就会被粉碎,时间节点会穿越回到世界线发生致命波动的那个节点,【世界】会又一次回到正轨上。

新的她会继承旧的她的记忆,成为她,代替她继续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活……下去么。”

赵明明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被未来的赵明明所杀死的时候,她倒在地上拼命挣扎——就是现在这个地方吧——她的指甲在水泥地上摩擦,血液流淌出来,但最后渐渐与身体一起变凉。

后来又死了许多次,但她后来就不会挣扎了。

因为既定设定就是如此,当确定了【错误】后,她就会被新的她所杀死,设定如此,她如何挣扎都是无用功。

但是,虽然这么说,但是啊——

“但是啊……”

赵明明喃喃自语。

“还是会痛啊。窒息也好,坠楼也好,心脏破裂也好,失血过多也好……无论哪种方式的死去,都会很痛啊。”

少女瞳孔渐渐涣散,“而这其中,最痛的还是——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本来——本来,不是这样的,如果没有人会记得我,如果每一个我都是我,那我即使被无数次更新又如何呢?我还是我。可现在——”

她的瞳孔仿佛湖中碎成涟漪的月光渐渐凝聚为一轮满月,随着自言自语,闪烁着光芒,“不一样了。即使【世界】被覆盖,所有的一切时光倒流,我的痕迹却没有被彻底抹去,小白——还记得我,即使只是部分。”

“所以——被更新的我,已经不再是我。在这种情况下,9679与0493是不一样的,即使所有的记忆与设定都被继承,我仿佛继续存活。但不同了啊——不一样了啊——”

少女眼中的光芒愈发璀璨,但又渐渐破碎与朦胧,那是眼眶中有晶莹剔透的液体在滚动,她捂住自己的心口,脸上露出隐隐的痛苦。

“一想到,会被某一个未来的自己杀死,会被0763或3840这样一串数字所替代,我就觉得好痛啊,那是比坠楼前一刹那——最痛的那一次死亡——还要痛苦一万倍的痛苦。”

“对不起。”

“我——我想活下来,想作为07498号活下来,而不是其他任何的数字。”

“所以,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想死。”

“请你——请你去死吧。0844号。”

07498号赵明明这么说着,手猛地用力。

另一个她眼中还残留着难以置信,就这么被推了出去,校服的衣袖翻飞着,身体西瓜一般向七层底部坠落。

随着沉闷的坠楼声响起。

——【世界】崩坏了。

……

……

“小凛。”

午后的教室,两位少女对坐着。

“怎么了?”阮凛心不在焉地回着话,头枕在自己的胳膊上。

“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夏蝉担忧道,“没休息好么?”

“嘛。很多原因了。”少女嘟囔着,“昨天啊,玩到一半,在替换存档的时候,莫名其妙一个存档就坏死了。弄了我一晚上也没弄好,最后干脆放弃了。”

“诶……好像很不好运的样子。”夏蝉伸出手摸了摸阮凛翘起来的刘海,她也不是很懂阮凛玩的游戏,只能这样安慰一下阮凛了。

“这都还算好啦!我没睡好的原因是另一个——昨晚又做了那个连续剧梦了!”阮凛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咬牙切齿,“那个红头发红眼睛的女人——真是可恶。”

“连续剧梦。”夏蝉苦笑一声,她倒是听阮凛讲了她这些天总是做一个梦,在梦中,阮凛变成了金发金眸的女骑士,攀登巍峨雪山,朝山巅的黑色巨龙进发。

“小凛你真的不是游戏玩的太多了么。”

“小婵你不明白啦。那个叫菲莉亚的女人说话真的很难听,又毒舌,还莫名其妙。”

阮凛恨恨道,“说些什么——‘凭你这样是救不了小白的’——谁知道小白是谁啊,凭什么我就救不了啊!”

少女愤愤不平,“然后啊,她又说什么‘连艾琳都比你好’——谁又知道艾琳是谁呀!她了解我么,就这么否定我。真是——气死我了!!”

“小凛你是要因为自己梦里的人生气么。”

夏蝉哑然,看着炸毛的少女仿佛被踩着尾巴的猫,不禁笑了出来,但下一刹那,夏蝉的笑容微微僵硬,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遥远而模糊的画面。

“小白……”

好熟悉的称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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