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江心到客船。

少女坐在小舟之上,仰头看向那盏犹若玉碟的圆月。

自然,这船可不是她自己的。

还要多亏两位小老板才是。这两日便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只待灯火节交个委托。

慕容朔是没想到,天底下,居然还真有这种不识抬举的人……软饭硬吃,也不腼腆一点,不过倒也算是直性子,也不怕少女又小心思。除了偶尔偷偷摸摸的邪笑之外,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这一来二去已过三天,游姑苏多了个伴,终究是好的。

适才月上柳梢,少年便早早的在寒山寺外枫桥那租了条小船,再稍晚些,恐怕是租不到船了。

有二人的船,自然就有十方明的了。

船儿穿过枫桥,犹若是平静水面上的一片漂流的落叶一般,离河畔渐行渐远。早已准备好的酒食,敲敲的端上了游船包浆的方桌之上。

此时若有管弦丝竹之声,倒也不乏有些许诗意。只可惜自己的骨笛早就不知掉到哪里去了。想来,是陪着自己一同掉入剑炉之中了吧?……

脑内无垠的想着,他有些许迷茫了。

他并非是优柔寡断的人,但此刻却不知是因为触景生情还是真的,有些许矫情起来。

马上就可以离开这个身子了……

本应该是高兴的事情,却不知怎的,有些沉重。

她依然无法对慕容家有所改观,但毕竟自己身死都已有十年之久,确实不应该扯扯到这一辈的小辈……

当自己努力扮演一个人的时候,渐渐的,便会适应……

十方明在逃避。

少女摇了摇脑袋,不想那么多。她何时想过那么多。

再过半盏茶的功夫,这小船便要停靠在寒山寺畔放花灯,那时再下船,也不迟。她依稀记得的,在古钟东方,确实有一颗有些年头的老树,至于繁心说的百年不百年,那也无从考证了。总之应该大抵就是那了。

也不知到时迎接她噬云君的,是什么山盟海誓恩怨情仇。好在以后都与她无关了就是。

“心妹妹?不放花灯吗??”棠儿傻乎乎的笑着,手中捧着一朵莲花。

那花心是一锭黄脂蜡,用一个小瓷碟拖着,看起来栩栩如生,当真如同莲花一般。再细细看去,这才发现,这花瓣,是一层裹了白蜡的绸缎。

果然大气!寻常人家放纸灯,便也是奢侈了,又何来以绸作花的河灯呢……

“我到岸再放。”十方明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轻言轻语道。

手中轻捧莲花,打算下岸转手卖了去……

.到岸,也不等二人从你侬我侬中缓过神来,抓上一小包莲花包,提着朵莲花,就朝着河岸上走。

恰巧时辰已到。远处高楼上,那屡屡钟声响起。如若往常一般打钟。

统共一百零八下。

少女悠悠的走进小径之中,借着还算清朗的月光,向着暗处走出。

这条小径,便是通往那可古枫之下的小路了。

一切也该尘埃落定了。

至少在此刻,是板上钉钉了。

少女攀上一侧的白石,耐心的等待着谁。

“也等人?……”年轻人的声音,带着一种特有的活力劲。

抬起眸子,暗处有一人盘坐在黑暗处。

怪不得来时没看到。

“嗯。”阿明点了点头。也并不再多说些话。

那人也并不多说什么,自顾自的便也坐在一侧白石之上。

“吧嗒,吧嗒,吧嗒——”

一阵清脆的撞击声。

一串金丝菩提珠。

“你信佛?”阿明却不知为何,突然有了些许笑意。

“以前信,现在……”男人顿了顿。

“现在,更多是为了自保。”轻笑,不再说话。

钟声郎朗,如若是要透过整片夜空,用清风将那一百零八种烦恼,全数带走。

“花灯要吗?便宜你了,折个一两银子给你就是咯。一会你等的人到了,到也是正好放个灯……”十方明笑了笑,将那等提了上去。

“怎么个便宜法?一两银子,都可以换二石米了。”这幽静之处,夜色实在是太暗。

她看不清那人的表情。

“这一袋莲花包,也给你。够划算了吧。很贵的。”

“陪我把灯放完,我给你十两银子。”

“好。”

冷淡的犹若老友一般的交谈,实在难以看出二人是陌生人。

河灯,悼念死去之人,又对活人祝福。

看着缓缓向着远处飘荡的河灯。二人静静站立。

“我走了……勿念”少女冷声说道。

路费够了,该离开这了……这人,应该便是繁心所说之人了。

“你叫什么?”男人忽的转身,轻声问道。

“那你呢?”十方明冷笑。

“墨恒。”

“知道了……”

姑苏,太热闹了。她是噬云君,生而活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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