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听完茨城的汇报后,不由得沉吟了片刻,开口道。

“这么说……那位安珍法师,这些年一直住在安倍晴明那家伙的家里?”

对于自家姐姐的询问,茨城如实的答道:“嗯。但他最近又不知道什么原因,离开了平安京。”

“那他离开平安京后,又去了哪呢?”女人继续追问着。

“抱歉姐姐大人,有关这位安珍法师的去向,我手下的人还没有探明。”

茨城低着头,有些羞愧的道。

“唉……”听着茨城的回答,女人不由得叹了口气,望着阁楼窗外的月亮,眼神中充满了忧郁的神色。

“姐姐,您可是有什么心事?”

见女人不知为何叹气,茨城不免有几分关切的道。

“没……没什么……”

被茨城看穿心事的女人,有些慌乱的道。

“那姐姐,是为何叹气……”

茨城的话还没说完,女人便打断了她的话语,郑重其事的对她道。

“天色这么晚了,茨城你也下去休息吧,明天你还得准备上台表演呢。”

其实不难看出,女人这是在些刻意的回避茨城的问题,径直就找了一个天黑的由头将茨城给打发了。

聪明的茨城自然是看出来了这点,但就算这样她也没有继续的追问下去的想法。

看着女人那慌乱的样子,她便知道在这件事上自家姐姐多半是有一定的难处。

并且有些事情,最好还是不要问明白比较好。

于是她便对女人颔首示意,然后默默的退出了阁楼,临走前她还不忘贴心的,给女人带上了房门。

听着茨城的脚步声越行越远,位于阁楼上的女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随后她又从屋子里那堆由酒坛组成的“废墟”中,随便的找出了一坛完好的酒,径直将酒坛开封,自言自语的道。

“茨城这丫头哪点都好,就是心思太多。看来以后在她面前,我得多留意一番了。”

说着女人便高举酒坛,大口大口的向口中灌着新酿的浊酒。

别看这女人喝酒喝的如此生猛,但她所喝的这些酒,度数其实并不高。

由于这个时代酿酒技术的局限,使得这些度数并不算太高的新制酒液中,往往会有绿色的酒糟漂浮其间。

故而这酒又称绿蚁酒或碧蚁酒,并且由于这类酒的价格不算太高,不像兰陵的琥珀酒那般难得,所以广受无数文人骚客的青睐与好评。

白居易诗中的“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中的绿蚁便是指代此类酒水。

成语“灯红酒绿”中的酒绿,亦是指代此酒中,发酵后呈现浅绿色的酒糟。

此类酒的口感,大多是淡淡的甜香以及酒味的醇厚,并不是后世那些高度数酒液,呈现出的那种辛辣刺激的口感。

但这类酒终归是一种廉价的东西,而廉价的东西往往就意味着生产过程中难免要出现误差。

不过绿蚁酒的酿制若是出现误差,那么最终呈现出的口感便不是甜香,而是苦涩。

从女人喝完酒后那不住的吐着舌头的表情来看,想必她刚才喝的那坛酒,多半就是那种苦涩的残次品了。

“呸呸呸……苦死了。真是倒霉,喝酒也不让人安生。”

转而女人便孩子气一般的,将手中的酒坛丢入一旁的酒坛“废墟”中,然后又晃晃悠悠的爬进“废墟”,从里面“搜救”出崭新的尚未开封的酒坛。

从她屋子里的那座由酒坛堆叠的“废墟”来看,饶使是这些“绿蚁”的数不高,她这酒量也难免让人觉得有些恐怖了。

甚至不禁让人怀疑,她这娇小的人儿到底是怎样喝下这么多的酒的。

要知道哪怕是喝同样多的水,这人也多半要喝的快膀胱炸裂才对啊,这女人难道就不上厕所吗?

“唉~这世上的酒,真是愈发的难喝了。”

说着女人便又醉醺醺的,顶着涨红的俏脸,将手中的酒坛开封。

单看她这醉鬼一般的模样,便很难让人联想道,她其实就是这间虫二楼的新老板。

毕竟上一任老板娘红叶,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那种精明干练的感觉,让所有人都觉得,凡是虫二楼的老板娘,都应该如此。

“师兄啊师兄,为什么每当我要找到你的时候。你就总是莫名其妙的玩消失呢?比良山那次是这样、数年前百鬼夜行那次也是这样、就连现在还是这样。这种一直在追寻某个人的脚步,却一直都让人追不上的感觉,真的让人觉得不爽啊。”

说着女人便又举起手中的酒坛,猛灌了一大口酒,香甜的酒液顺着女人的脸颊四下流淌。

可她全然不在意这点,只是自顾自的将酒灌如口中。

“有时我就不免在想,师兄你是不是在刻意躲着我呢?为什么每次当我要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呢?我明明,我明明只是想陪在你身边,就好了啊!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呢?”

女人将手中空掉的酒坛丢在一旁摔个粉碎,一个人在那边自言自语的说着,胡言乱语一般的,也不知是真话还是呓语的语句。

“啊,酒又没了。”

女人看着手中消失的酒坛胡乱的说着,显然她是忘了手中的酒坛,就在刚刚被她自己摔个粉碎。

随后女人又再次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准备再度钻入那座酒坛组成的“山峦”中寻找美酒,然而这次她却如同软脚虾一般,走了没几步就摔在了地上。

“算了……不找了,反正我又不喜欢喝酒……就这样趴着睡一觉,其实也挺好的……”

不知怎的,这样不喜欢喝酒的发言,从她这个醉鬼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让人觉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滑稽感。

但她说的大抵应该是真话,从她喝酒的动作以及对酒的态度来看,她的确不是那爱酒的人,她更像是那种渴望用酒精的麻痹感,来逃避什么东西的那种人。

因为一个爱酒的人,绝对不会在喝酒的时候像她这般大口大口的疯狂吞咽,全然没有一个品酒人风雅可言。

或许也正是,她在饮酒时表现出的那种没有风度的行为,使得她在熟人之间,获得了一个与此相关的外号——“酒吞”。

“可恶啊!茨城,给我拿酒来!”

女人抱着酒坛醉意满满的说着,全然已经忘记她口中的茨城已经休息去了。

正当这个醉醺醺的女人,打算抱着一个酒坛缓缓入睡的时候,一阵香风突然从阁楼外的窗户,吹进了室内。

随后一道扑鼻的酒香,瞬间充斥了整栋阁楼,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缓缓响起。

“酒吞大人,妾身给你送酒来了哦~”

“好放在那吧……”

说着这个外号酒吞的女人便缓缓抬头,准备接过对方手中的美酒。

因为那个给她送酒的人并不是茨城,而是一个穿着宫装的美丽女子。

而这个宫装女子,手中正捧着一坛美酒,面带笑意的看着酒吞。

对这个一脸狐媚模样,并且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中的宫装女人,酒吞似乎并不觉得惊讶。

反而将怀中的酒坛随手一丢,径直走到宫装女人面前,一把从她的怀中夺过那坛散发着异香的美酒,痛饮了起来。

看着酒吞喝酒的样子,那宫装女人不由得笑道。

“我原以为这世上只有他,会用酒来逃避一切,不曾想你也是这个样子。真不愧是师出同门,也不知道你们俩的师父看见你们俩喝酒破戒的样子,会做出怎样的评论。”

“爱怎么评论怎么评论,反正那老家伙已经死了。而且他当年收下的徒弟可不是我,我在那里一直都是个杂役来着。我从来都是只有师兄,没有师父的。”

酒吞不知醒着还是醉着,说着这胡乱的话语。

一旁的宫装女人,听见她这话后,便微恼一般的对她道。

“怎么说他也是你们师父,你怎能这样说他呢。”

“哼,那老家伙满脑子都只有他的那宝贝大徒弟,哪里管的上我的死活。当初若不是师兄看我可怜求他收留我,他早就放任我饿死在街上了。临末了多半还要望着我的尸体,附加上一句这是我上辈子做下的业力,这类假慈悲的话语。”

说着她又饮了一口坛中的酒液,琥珀色的尊贵酒液在月光映衬下,散发出夺目的光芒。

“诶,你别一个人喝完了,给我留点!”

宫装女子见她如此糟蹋美酒,不由得惋惜道。

“呦~御息所大人您和我个穷苦人家的女子争什么争啊。这样的酒您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哪像咱,想喝点好酒都喝不到。”

说完,酒吞又顶着自己红润的面颊,对着宫装女子打了一个足足的酒嗝。

宫装女子见酒吞浑身酒气,不由得捂鼻道。

“你懂什么。这可是大唐那边的御用酒,很难搞到的啊!就这一坛,还是我费劲心思搞到的啊。”

“哦,原来是唐国的酒啊。那我就要再多喝几口了,免得以后喝不到喽。”

说着她便又举起酒坛,准备将坛中酒液一饮而尽。

可刚举起酒坛,她便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一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手中酒坛老老实实的放在了地上,然后正襟危坐的那宫装女子道。

“不对吧。你这母狐狸平白无故给我送什么酒啊!快说!到底是什么妖风,把你刮到我这虫二楼来的。”

然而那宫装女子却淡然一笑,对她道。

“怎么?你这丫头长大了,就不许我这玉子姐姐,来找你这伊吹妹妹叙旧吗?”

伴随着宫装女子的话语,阁楼外的月光突然射入屋内,照亮了她隐匿在黑暗中的面庞。

这说话的宫装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前几日安珍和藤原香子在京都御所御池庭中,遇见的那位藻女御息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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