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京,游郭,虫二楼。

今日的虫二楼繁华依旧,舞榭歌台,丝弦不住,不时还惊起一番欢笑。

这源自于欢宴之上的的阵阵笑容,与外面游郭街道上那压抑的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这强烈反差的作用下,使得在街上揽客的游女,以及那些想要来此寻求刺激,但却衣衫褴褛的过客。

无不向着远处那欢笑声不断的虫二楼,露出向往的神色。

游女们希冀着自己会是那虫二楼中的舞伎,褴褛的过客幻想着自己能有朝一日,像那些贵胄富商一般去那金碧辉煌的楼阁中一掷千金。

但这终究只是不真切的虚妄,游女总归只是游女,过客终究还是过客,他们只是这个时代最底层的那些人,不曾也不能改变什么。

贵族落魄了还是是贵族,而他们呢?只是艰难苟活罢了。

在这个糟糕的时代,上层那些贵族们的欢笑,便是由这些人的森森白骨堆叠成。

但这并不算糟,更糟的是这个时代下活着的所有人,都把这样的行为当做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过就算这些人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又能怎样?

平安京外面的那些人,在发现事情不对后尚且还能够躲进深山,化作“鬼怪妖魔”。

可他们呢?那些阴阳师们布下的一道道结界,就连他们“化妖”的权利都要拿走。

又或许,让他们无法化妖的从来都不是阴阳师的结界,而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因为这些人的眼中的神色是涣散且迷茫的,与那些被圈养久了丧失了野性与野心的家畜是相同的颜色。

正因如此,才使得那灯火辉煌的虫二楼,成为了这阴暗到看不见任何光芒的游郭中,承载着无数人期望的地方。

成为了一个同时有着上层欢笑,与下层哀苦的怪异地带。

但这样的地方,往往是阴阳师口中那些“妖魔们”的最爱,因为这里充斥着各式各样的人类情绪与思想,有好的也有坏的,好似一个由人类情绪与思想组成的自助餐厅。

不过那些无知的人们却不知道这点,他们望着虫二楼时,心中只有向往,以及有朝一日进入其中的无限期待。

因为整个游郭中,只有这里才有着那一丝明亮的颜色,而这里也是唯一能让他们看见色彩的地方。

但就像老话说的那样,再怎么风光和明亮的宴席也总有散场的时候。

哪怕来到游郭的人,都是敢于抵抗宵禁制度的叛逆者,可他们终究也是要休息的。

毕竟他们也是人,离开游郭后也要拼命的去生活。

子时一到游郭街上的行人开始渐渐稀疏,游女们不论有没有招揽到顾客都退离了这里,招揽到客人的自然准备开始与客人春宵几度,没招揽到的也收拾行囊准备歇下了。

各家勾栏青楼里维持秩序的牛太郎,打着哈欠上街巡逻,寻找着街道上的醉鬼,并把他们带回屋内休整。

子时过后无条件收容喝醉的醉鬼,这是游郭里不成文的规矩。

毕竟谁也保不齐这些醉鬼里,有没有混入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万一人家在街上冻死,或者喝醉溺毙在茅厕里,整个游郭都得跟着倒霉。

与其那样,倒不如发发善心把这些醉鬼带回去休息,反正也占不了多大地方。

不过听有人说之所以有这个规矩,就是因为贵族冻死街头和溺毙茅厕的倒霉事情,曾经在游郭里发生过。

但事情的真假,谁又知道呢?

子时过半巡逻的牛太郎们也消失在了街上,街上只剩下了那些迎接贵族回家的仆人与车马。

此时的游郭中一片寂静,只留下那些病重且无人问津的可怜女人在阴暗的角落里发出痛苦的声音。

随着贵族车马的相继离去,游郭中的繁华便就此落尽。

即使是那灯火辉煌的虫二楼也不例外,因为现在已近丑时。

虫二楼内,舞女们一边莺莺燕燕的交谈炫耀着客人赠给自己怎样怎样的东西,一边收拾着楼中各处狼藉的杯盘。

牛太郎们则不辞辛苦的将醉醺醺的贵族客人们,依次交由他们自家的仆人,然后将那些没人接待的客人以及街上带回的醉鬼送至客房休息。

后台香阁中,那位据说来自唐国的舞女茨城。

正对着面前的铜镜一点点的卸去,脸上的梨园装扮。

今日是她第一次在虫二楼演出,唱的是唐国明戏《柳毅传》,她在戏中扮的是被柳毅救助的龙女,仅是一出场便引得那些富家子弟一掷千金。

这不,她身旁的那个侍女,正一边向往的看着卸妆的茨城,一边不住的夸赞着自家的主子。

“小姐,您今天唱的那曲太绝了,简直就是龙女下凡。您没看您一出场时候,那些客人的眼神,一个个眼睛都直了。”

茨城非常平淡的听着侍女的夸赞,就好像侍女夸赞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别的什么人一样。

“小姐啊,咱们今天收获可不少呢。中纳言大人家的公子,送了您一株珊瑚、右近卫家的二公子送了您一块玉璧、右少弁大人送了您三匹红缎、还有…………”

听着那财迷一般的侍女,逐条逐目的念着礼单,茨城难得的笑了出来,开口对侍女道。

“瞧你念礼物时那些财迷的样子,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些东西,那我就把它们都送给你好不好?”

“啊?这怎么可以……这些可都是别人送给小姐的礼物啊……”侍女诚惶诚恐的说道。

“什么你的我的,连你都是我的。反正本小姐看着这堆东西心烦,你就当为本小姐解忧,把这些东西收下了,然后通通都给我拿到我看不见的地方。”

“那好吧……”

既然自家小姐都发话了,那她这个小小的侍女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褪去戏服后,少女茨城缓缓的对侍女道。

“我问你。今天我表演的时候,姐姐她看我了吗?”

“姐姐大人今天还是老样子,把我们几个关在阁楼外,一个人在那边喝闷酒。”

听着侍女的话语,茨城不免有些失落,自言自语的道。

“估计她又在想那个和尚的事了,真不知道姐姐她到底怎么了。自从她那天听我说完那个和尚的事,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问她到底怎么了,她还不说。”

说着说着,茨城好像想起了什么,转而对侍女道。

“对了,我让你们去查的那个和尚的事到底怎么样了?”

“回小姐。我们这几天查遍了京都内,大大小小的所有寺庙,也没找到符合您要求的和尚。”

“哼,你们这群废物。”

见茨城有些不满,侍女急忙开口辩解道。

“小姐您先别急啊,寺庙里没找到,又不代表我们真的没打探到那家伙的消息啊。”

“有消息了,你还跟我卖什么关子。说,你这妮子是不是皮又痒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向着侍女佯打而去。

见她这样侍女也不恼,只是轻轻的侧身闪了过去,然后又俏皮的对茨城道。

“我这不是,想和小姐您开个玩笑吗~”

“好了,快点说,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姐姐那边,可还等着咱们的消息呢。”

“如果没搞错的话,小姐您那天遇上的那家伙,应该是是平安京内最出名的那个野和尚了。”侍女缓缓的对茨城道。

“快点说他到底叫啥啦,谁问你他是野和尚还是哪个庙的和尚了。”茨城有些不耐烦的道。

“那我接下来说的东西,小姐你可别害怕。”

“害怕啥?我会怕一个和尚?”

“那我可说喽……”侍女故弄玄虚道。

“快点说,卖什么关子。”茨城催促着。

“那家伙法号叫安珍。”

“安珍?没想到这家伙的法号还挺文雅的嘛~”茨城吐槽道。

“小姐你可别被他的法号给骗了,那家伙的外号可是平安京的风流妖僧,并且还是这间虫二楼以前的常客。”侍女继续道。

“切,不就是一个爱逛游郭,却有色心没色胆的酒肉和尚吗?有啥好害怕的。”听着侍女的话语,茨城有些不屑的说道。

眼见茨城全然无惧,侍女急忙又道。

“那家伙,一直住在安倍晴明家里。”

听着侍女的话语,茨城一瞬间呆愣在原地。

“好啦小姐,您要的信息全在这个信封里。接下来您自己就慢慢看吧,奴家我睡觉去喽。”

看着愣在一旁的茨城,侍女赶忙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茨城,然后一溜烟的跑没了踪影。

“睡睡睡,就知道睡,早晚睡成个大肥猪。”

茨城略显慌乱的打开了手里的信封,对着侍女消失的背影叫骂道。

随后她取出了信封中的信息,迅速的阅读一番后,转身就沿着楼梯向着阁楼走去。

阁楼的门虚掩着,隔着老远茨城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

茨城捏着鼻子,轻轻的敲了两下房门。

尽管门没有锁,但她还是礼貌性的这样做了,因为屋子里面的那个人是她最尊敬的姐姐大人。

“笃、笃、笃……”

三声敲门声过后,一个妩媚女人的声音,慵懒的从房间内传来。

“谁啊~”

茨城跪坐在房门外,紧握着信封对屋内的女人回复道:“姐姐大人是我,我是茨城。”

“哦,是小茨城啊~有什么事吗?”

女人醉醺醺的声音再度传出,期间还伴随着一些酒液洒落在地面的声响。

茨城紧紧的攥着手中的信封,手心不知何时充满了汗珠。

她略显紧张的对着女人答复道。

“姐姐大人,我们打探到那个和尚的消息了。”

“那就,说来听听吧”阁楼上的女人,饶有兴趣的说道。

“他的法号叫安珍。”

“…………”

茨城说完之后,屋内传来的先是死一样的沉寂,紧接着又是一阵酒坛跌落在地化作碎片的声响。

然后又是屋内女人的一阵阵惊呼,以及瓷器和酒坛噼里啪啦摔碎的声响。

这些声音就如同多米诺骨牌的连锁效应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响起,并且发出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这瓶瓶罐罐碎裂的清脆响声,直引得楼下的牛太郎与歌伎舞伎,不住的抬头向阁楼看来。

茨城虽然与女人隔着一道大门,但她不难想象自家姐姐大人此时在屋子里手忙脚乱的样子。

并且也对自家姐姐的酒量,以及这几天她自家姐姐大人到底喝了多少坛酒有了一个明确的认知。

过了多时阁楼内那个被茨城称为姐姐大人女人,便整顿好了仪容推开了房门。

饶是女人已经梳理了一番,茨城依旧看见有一些细小的瓷片夹杂在女人的头发里,而女人身后的房间里,更是散落了无数的酒坛碎片和流了满地的酒液。

看着眼前的一切,尽管茨城非常想要吐槽,但终究是忍住了,因为眼前的女人是她无比尊敬的姐姐大人。

“来和我说说,那位安珍法师,在平安京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吧。”

那推开房门的女子,对茨城如是说。

【作者碎碎念:没有章内吐槽的日子好无聊啊,如果看不见反馈的话,咱真的会自闭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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