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历218年6月17日。

金盾领地,修依洛特伦市城郊火车站。

一辆即将赶赴埃森堡方向的装甲列车上,异瞳坐在车窗边,拿起手中的咖啡抿了一口。

她的神情显得有些忧郁,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这位或许已经当不得少女称呼的少女倏地站起身来,朝着窗外探出头去。

那边湛蓝的天空下,列车月台上人头涌动,士兵们与自己的亲人挥手道别,扭头踏上军列,不时的有列车开动,将他们送向遥远的远方,与那些众人认知中劫掠了自己财富的异乡人展开一场场的生死厮杀。

异瞳摇摇头,又看着月台的方向,许许多多的标语引入她的眼中。

“杀死国家的蛀虫!”

“为了荣耀!”

“一个不放过!一个也不留!”

自古以来,战争都是建立功勋最为快速的不二法门,在金盾领地这片土地上更是如此。

几十年前,他们在艾卡与银辉的战争中取得了荣耀,取得了立足之地。

今天,他们又将要踏上另一场征程。

但是……

看着那些眼中执着着胜利与荣耀的年轻人们,异瞳微微一叹。

“战争,是要死人的啊……”

当初艾卡与银辉的战争,上百万金盾男子死在了战争里,让金盾领地里一夫多妻的情况成为了最为常见的绝大多数。

上次的弥洛大战,就算艾卡一直以强势姿态面对诸国挑战,但一切都建立在军队的高强度损耗之下,国内的性别比例早已在数年的战争中失去了平衡。

若非女性的人数实在比男性多得太多,就算有着灵能者的特殊身份,迪特琳也很难以一介女流的身份坐到奥尔兰总督的位置上。

眼下望着那些狂热的年轻人,想着他们可能的未来,异瞳心中的感觉并不好。

可她又能做到什么呢?

她虽然是上校级别的军官,但……也就是个军官了。

国家的决策轮不到她来做主。

她唯一能做的,大概……也就是让自己手下的人尽量少死一些罢了。

“上、上校大人……”

一个女声响起,异瞳回过头去,一名有些畏畏缩缩的女孩子走了过来:“我们……我们都准备好……”

“我们已经准备完毕,上校。”女孩结结巴巴的话音未落,跟在她身后的一名男子冷冷的抢断道,“随时可以出发。”

“……”

异瞳望了两人几眼,与那女孩柔声道:“艾斯塔亚,你不用这么紧张。”

“是……”女孩子小心翼翼道,“对不起上校……”

异瞳摇摇头,与男子继续道:“赫莱姆,希望你在与自己同僚的关系上……”

男子微微颔首:“我想我自己可以解决这些,上校。”

“你们……哎。”

异瞳一声叹息。

对自己手下这两名副官之间不怎么和睦的事情,她其实心里清楚,但作为上司,难道强令两人和睦,两人就能和睦起来了吗?

不可能的。

只希望他俩别把这种情绪带到战场上吧……

异瞳不再多言,挥挥手。

“启程吧。”

“是。”

男子领命退去,女孩左右看了看,有些茫然的感觉,异瞳见状无奈一笑:“好了,艾斯塔亚,我们现在没什么事,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不过我建议你先去调整一下你的装备,等我们到站以后,可能就没有这种余裕了。”

“好、好的上校大人!”

女孩艾斯塔亚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微微跳了跳,小声问道:“那个,上校大人……”

“怎么了?”

“听说……上校你之前见到过那些叛国贼的高层?”

“他们可不是叛国贼,艾斯塔亚。”异瞳摇头,“只是他们与我们政见不合而已,等到内战结束,可能你会发现,与你在前几个月还打得你死我活的敌人,就要成为未来一同抗敌的战友了。”

“这、这样么?”

艾斯塔亚是名20岁的新晋军官,今年年初才转入异瞳手下、入伍时长不过两年半的军官练习生,爱好里不包括政治,对异瞳所说的内容有些不太理解,懵懵懂懂的点点头。

异瞳看出她的迷茫,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不用这么紧张,这些东西,很快你自己也能明白的。”

照顾艾斯塔亚半年了,对这个孩子,异瞳始终都很有耐心,因为艾斯塔亚就来自她这些年花费了大半积蓄捐赠的孤儿院。

这是她看着长大,真正信任的人。

于是乎顿了顿,异瞳又稍稍道出了几分心声:“关于这次战争,实际上不只是我,很多将军都是不太想参加的。但没办法,我们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既然上面决意要内战,我们也只能参与进来了……吃这碗饭的,拿了钱,总得把事情办了,你说呢?”

“嗯……”

“呵呵,好了,你也别这么愁眉苦脸的,这些事情回去你慢慢想也没问题。”异瞳拍拍她肩膀,“我能告诉你的话也不多,不过这次是你第一次上战场吧?那么记好了一句话,保命要紧。”

“……保命?”

“这次不是什么保家卫国的光荣战争,没什么荣誉可言的,我不希望我们中间有任何人愚蠢的为它献身。”异瞳道,“所以,我只是希望你们活下来,战争我们会参与,也会好好打,但事不可为的时候,该撤就撤,这场战争不值得我们用命去拼……”

她摇摇头:“你刚刚说我和共和派的人有接触……是有的,我被骗了,去和他们接触了一下,然后我就发现啊……其实,他们也是和我们一样的人,一样为了艾卡在努力的人罢了。”

想到曾几何时,自己被叫到雷根的办公室里,在那里看过夏祺关于经济危机的说法时,异瞳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当时她有过愤怒,觉得这人在危言耸听,为他中夏人的身份不齿,被雷根几句话说服,立刻气势汹汹的参与到了对夏祺的追捕中。

但事后跟夏祺接触过后,自己有了些疑惑,如果那家伙真的是什么叫人不齿,只会玩玩嘴皮子的窝囊废,他会在以肉身面对灵能装甲的事后,站在其他人的身前,去守护身边的人吗?

小小的怀疑落地生根,其实异瞳返回现实世界的时间,是比夏祺一行早了许多,她在4月末就已经回来了,但异瞳回到金盾贵族们的核心城市修依洛特伦的时间,却是在5月中旬。

这中间“遗失”的半个月时间里,她偷偷的去了一趟奥尔兰。

异瞳用自己的双眼亲自观察了夏祺待过的城市,查了很多情报,为迪特琳下达的许多政令做了思考,这才终于在被迪特琳察觉到,似乎城里出现了一个不明的高阶灵能者前,踏上了返回修依洛特伦的列车。

至于她究竟思考了什么,那就只有异瞳自己清楚了。

“呜呜——”

未久,汽笛拉起,四辆列车先后驶出了车站,每辆列车都拉着十台灵能装甲,轰隆轰隆跨越过这片土地,在路旁无数人的欢呼与祝福中,向着远方离去。

异瞳还是坐在床边,摇了摇手中的杯子,咖啡已经没了,她微微摇头,又拿起手边的书看了起来。

书的封页上写着一行字:《金盾省218年第一季度报告总览》。

在颠簸的车厢里看了许久,眼睛有些花了,异瞳揉了揉眼,放下书微微一叹。

她知道,自己学习这些的时间太短了,也没有得到过系统性的教育,很多的事情,很多的东西,迄今都难以理解,总是一头雾水的。

所以她决定继续用眼睛去观察,用自己的身体去体会。

如此一来,虽然可能也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也太笨了些,但总归是最直观的办法。

有句话异瞳没有与艾斯塔亚说出来:军人虽然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但军人并不是机器。

在军人之前,他们首先是人。

他们也有着自己的国度,自己的故乡,自己的亲人。

虽然对艾卡没有太多的感情,但异瞳眷恋着这片土地上,那些曾经对着她露出过天真无邪笑容来的孩子们。

如果能遇到一个真正令自己信服的人,异瞳觉得,摆脱一次自己身上那名为“战奴”的枷锁也不错。

即便……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当然,还是得让那人先证明自己的才学,证明他是正确的才行。

所以……

闭上眼,异瞳放松的将身体靠在椅背上,脑海中浮现出了面对驾驭着灵能装甲的她时,眼神毅然而果决的屹立在大地之上,未曾退后半步,始终护着自己身后那位哀绿崴女性的少年。

夏祺……呵,最近有听说过你在迪特琳身边活动的消息呢,看来你们成功的从那被称作死关的关卡里闯出来了。

也就是说,你不曾放弃过身边那个叫做柠乃的灵体吧?

真好呢……

微微的,脑海深处的一段记忆浮出水面。

异瞳轻轻抿了抿唇,再次睁开的双眼中,闪过一抹悲伤。

“同伴吗……”

“真是羡慕你们啊……”

一声叹息。

“你们现在,又在做些什么呢?”

嗯……

怎么说呢。

其实夏祺现在在做的事情有些说不出口。

他……

在睡懒觉……

而在夏祺身边,裹着小被子,柠乃睁着眼睛望着他,小眼神非常复杂,有些羞涩,有些温柔,有些幸福,还有……小小的气恼。

死猪……真能睡……

明明昨天人家一晚上都心情复杂的没睡好,你怎么就睡得这么舒畅啊?

我又没不是蹦蹦,还能治疗失眠的……

小脸忽的就红了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柠乃忽然在床.上调转了身子,循着被单上的痕迹找了半天,表情蓦地就哭丧了起来。

呜呜,怎么连可以剪的床单都找不到呀?

就很郁闷。

干脆挥挥手,拿灵能凝聚出了一些暗红色的颜料,开始在自己身下抹啊抹。

然后抹到一半又一脸古怪。

……唔,怎么感觉我在腌香辣鲍鱼呢?

小幽灵的心情乱七八糟到了极点,立马把气愤转移到了害得自己如此古怪的那个家伙身上。

不过柠乃扭过头去,还没想好到底是瞪一个诚挚的白眼还是妩媚的白眼,就发现夏祺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来。

他揉了揉眼睛,聚焦起来的视线落到坐在床上的柠乃身上,很有些傻气的挥了挥手:“早啊,老婆。”

“谁是你老婆啊!”

柠乃龇了龇牙,不爽的别过头去,夏祺一笑,还想说些什么,忽然注意到了柠乃身下的颜色,顿时一脸古怪:“呃……你亲戚来了?”

“你才亲戚来了呢!”

没有无敌的白金之星可以帮忙想办法,柠乃只能愤愤的压在他身上开始欧拉欧拉。

不过那动作嘛……怎么看怎么像是被主人丢进浴缸里打算好好清洗一顿的小猫咪一样。

夏祺愣愣的被她锤了一顿,疼痛倒是没有,就是满心莫名,委委屈屈的想要开口,又看到这丫头忽然趴在了他身上,下巴搁在他胸口,近距离凝视着彼此,神情中有些小纠结。

“……喂,你是我的人了吧?”

夏祺噗嗤一下就笑了:“早就是了啊,你个傻妞。”

“唔……那好吧。”

毛毛虫一样的蠕动几下,凑到夏祺脸边亲了他一口,柠乃窝在他身边,又像是往常一般嘿嘿笑了起来。

“早安,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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