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口谕，急召伊丝拉菲尔·崔凡克觐见。”
听见弗林的声音，伊菲胡乱地绑了个双马尾，穿着睡裙从洗手间出来，“高斯找我什么事啊，这么急？”
“召见你的是皇帝陛下，”弗林特意加重了“皇帝”二字，“原因我也不清楚。”
“那我去换身衣服。”伊菲上了楼。
白雪城早已漫天大雪，南边的苏诺城也已是深秋。伊菲换上了稍厚的镶边外套和黑色裤袜，在白雪城被冻得直哆嗦的她深刻地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是多么地不抗寒冷。
待伊菲整装完毕，两人将她引上了爱丽丝的马背。一路快马加鞭，没用多久就抵达苏诺城邑外的行宫。
说是行宫，实际上正是森林大火那天为苍海的新发明提供降落场地的园林。原本这座皇家园林是专供皇室成员避暑纳凉，召开宴会所用。如今帝都已然沦陷于恶魔之手，被迫转移到苏诺的皇室和朝廷就在这里处理日常政务。
豪华的园林里，一座庄严的建筑矗立其中，弗林和爱丽丝带着伊菲径直走上顶层。里面弯弯绕绕的，要是让伊菲不借助地图应用自己来走，多半会迷路。
辗转几圈，伊菲被带到了一间会议室中。坐在正中的皇帝高斯示意两个护卫退下，后者礼貌地鞠躬，关上了房门。
“坐吧，伊菲。”高斯伸手指向其中一个座椅。
不算伊菲，这间屋子里共有五个人。经高斯介绍，其余四人正是被视为皇帝左膀右臂的五大臣中的民政、外事、法务和新上任的年轻的财政大臣。包括年轻的皇帝在内，会议桌旁的人个个表情严峻。
“国防大臣伊西斯被刺客暗杀了。”刚进入正题，高斯便说出了一个惊人的事实，“随后，定山公国宣布对此次行动负责，并向我国宣战。”
地理书上有讲过，定山公国位于余晖帝国的西境，是四大古国之中唯一一个与帝国直接接壤的国家。顾名思义，定山公国多山，矿产十分丰富，锻造冶炼技术和林业相当发达。定山公国起源于一位自封“定山公”的城邦领主，该邦坐拥西大陆最优良丰产的铁矿资源，籍此扩充军备，以破竹之势吞并了周遭的数十个小邦，将定山公的封号作为国号，自立为王。自四百年前的那场席卷西大陆的大混战以来，定山和余晖之间并没有起什么冲突，两国也保持着正常的邦交和贸易往来。暗杀帝国重臣并宣战的行为是高斯在内的帝国内阁始料不及的，这就好比陶谦的儿子陶应派细作暗杀了诸葛亮，随后从刘备防守最薄弱的地方长驱直入。
“经过慎重讨论，内阁决定由你来接任国防大臣一职，封伯爵。”高斯说话的同时，一旁的四位大臣连连点头。
“哈？”法理年龄只有十三岁的伊菲一下子就懵了，“把军国大事交给一个半大孩子真的好吗？”
“少装蒜了，”高斯咂咂嘴，“我找诺莉艾尔问过了。”
“啥玩意儿？”
“你有三十一年的人生经历了，比他年龄还多。”高斯指了指同样戴着眼镜，看起来柔弱斯文的新任财政大臣。
“你们……都知道了？”伊菲挠着头。
原本出于对莉奈安全的考虑，伊菲并没有告诉高斯自己的来历，只是没想到这个敏锐的皇帝竟然放下架子亲自找诺儿刨根问底，后者忠实地履行公民义务，就这样把伊菲卖了。
“你放心，这件事属于内阁机密，除了在这的人和他们，没人知道。”高斯推了推眼镜，“所以，还有什么疑问吗？”
“我不能接受。”伊菲直截了当地拒绝了高官厚禄，“我不会带兵打仗，更别提把全帝国上下所有军权交到我手里了。”
如果让伊菲做一个中小规模部队的指挥官，就算出现指挥上的失误她也能依靠个人能力扳回一城，但要是帝国军上上下下七十万大军，伊菲心里连个概念都没有。
“放肆！陛下赐予你官职和爵位，岂有拒绝之理！”法务大臣福多林克一拍桌子，脸上的白胡子颤抖着，和电视剧里面的保守派一模一样。
“放肆！要不是看在父皇的面子上，我早就让你们这些迂腐的老头子撤职回家了！”高斯学着法务大臣的样子也是一拍桌子。
“我不还是为了陛下的威严着想……”虽然都是手掌与桌面之间的冲击，但很显然，份量不同。福多林克像个老小孩一样委屈起来。
看着眼前这一老一少的互动，伊菲差点笑出声。她的面部肌肉微妙地扭曲着，努力地憋笑。
“这没外人，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高斯清清嗓子，“所谓皇帝，没人不想让自己的统治千秋万代。依靠威压虽然能维持一时的统治，但谋求百姓福祉才是保住皇权和贵族权力的长久之计。”
“那么伊菲，关于刚才的问题，能否请你再考虑一下呢？”
伊菲听了高斯的高谈阔论，觉得和这里的时代感有点脱节。不过，她也开始明白为什么在重臣有机会篡权的帝国，这位既无亲属也无后嗣的皇室独苗能稳稳地坐在皇位上而不被暗算。
“不考虑了，我做就是了。”伊菲无奈地耸耸肩，她对这种人格魅力没有半点抵抗力，“不过我总不能白给你干活，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尽管说吧，只要是余晖帝国里有的，我都能弄来。”高斯微笑着。
“我要你收养一个孤儿作为皇室子嗣。”伊菲最先想到的，是后院里那颗茁壮成长的果实。
几个大臣面面相觑，高斯也感到有些意外。
“男孩女孩？”坐在伊菲左手边的民政大臣希德伦问道。
“不知道，还没出生。”
“你别逗我，没出生是怎么成为孤儿的？母亲在出生前就被恶魔鬼子杀了吗？地摊上的抗恶魔雷书都不敢这么写。”希德伦是个看上去没过二十岁的女性，说话没有福多林克那么老成的感觉，但身为半精灵的她实际上已经整整服侍了五代帝国皇帝，自大战结束屁股便牢牢地黏在了民政大臣这把交椅上，高斯口中那些“迂腐的老头子”自然也有她一个。
虽然有精灵之种的存在，但从种子里面种出来的精灵几乎全都是孤儿。本质上，精灵和人类一样，由母体孕育并产下。精灵之种是这一族在长期与恶劣自然环境相搏时逐渐进化而来的一项机能。在危机四伏的丛林中，即使母亲死亡，腹中的胎儿也会化作种子，利用母亲的躯体长成植物，与自然融为一体。待时机成熟后，新生的小精灵从果实中孵化而出。然而，正是由于新生建立在母亲躯体的腐败之上，在精灵社会中，这些果实之子处处遭人白眼，斯芬克斯就是其中之一。迫不得已，她来到了人类社会之中，进入学院，却又在恶魔的手下命丧黄泉。
“是种子。”伊菲淡淡地说。
“这样啊，抱歉。”意识到自己失言，希德伦向伊菲道歉。
“没问题，如果是男孩的话，我会考虑立储。”高斯爽快地答应下来。
“那女孩呢？你该不会拿她做政治筹码吧？”伊菲不放心。
“呃……这个嘛……”高斯面露难色。
封建时代的公主大抵如是，通常都会和他国联姻以达到某些政治目的。尽管帝国女性的地位普遍比任何地球上的中世纪文明要高，但也没高到哪里去。女性完整的受教育权反而在帝国的女人中拉开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接受了高等教育，看不上穷人家的小子，而有钱让孩子接受教育的穷人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攀上高枝，也会优先把男孩送去读书。因为没文化而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们往往会聚在街上三五成群地骂街，而那些上过学的女人早早结了婚，有了美满幸福的家庭。那些第一批和穷小子穷姑娘结婚的贵族学生早已当上了家主，一股恋爱自由的风气正在贵族圈里盛行，倒是给了平民一些高攀的机会。
“我不求你给这个孩子储君的地位，他活不过你，等不到那天。”伊菲恳求道，“我只求你能给他一个安稳幸福的人生。”
此时的伊菲完全不知道，名为母性的光辉正在她的眼中闪闪发光。
和那些趋炎附势的贵族女孩不同，对高斯来说，伊菲散发着一种令他难以抗拒的魅力。她不会像谋求与帝国皇室联姻的贵族女孩那样刻意压制自己的想法和心情去迎合高斯，反而像历史上的谏臣一样直抒胸臆。自视清高的高斯想把她纳入帝国皇室，而自诩明君的高斯想把她纳入帝国内阁。对于伊菲的性别问题，高斯认为只要她现在是女孩子就好了。
“没问题，小事情而已。”高斯摆摆手，“其他人也没问题吧？”
四名阁员微笑着点点头。
“好，那就这么定了。福克！”
“臣在。”
“帮我拟一份委任状和封赏书，明天安排伊菲上任。”
“是，陛下。”
之后高斯向其他内阁成员安排了一下日常工作，伊菲参加的第一次内阁会议便结束了。
“等一下。”高斯叫住了刚要离开的伊菲。
“还有事吗？”
“拿着这个。”高斯把一本没有标题的书交给伊菲，“这是帝国军士官学校的讲义，里面有很多战例都是军事机密。”
“都是机密了，给我好吗？”伊菲不忘调戏一下高斯。
“我还怕自己老婆兵变不成？”高斯笑道。
“你说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