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熙来过之后,何媛就被转到了一个单独的病房,环境更好,设施也更齐备,这位有着杀人罪名的太太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那个手段狠辣但神通广大的女人安排的,但事实上,是周白。

作为天眼的一员,他的任务种类是监视,尽管他的身手堪比各大军区的顶尖兵王,但对于周白而言,这些都是完成任务的辅助手段而已,真正需要通过暴力去解决某个事件的时候,自会有其他更专业的兄弟单位来完成。

必须承认,同为老胖子调教出来的精英,燕家十三太保的潜行与反侦察手段同样高超,即便是周白,在李熙前往四院的时候也没能第一时间追踪到她的行踪,当他知道这个女人去见了一个神经病之后,他能做的也就只是把何媛隔离出来,仅此而已。

医院对于上面的安排惊惶不安,不知道这个病人是出了什么问题,而何媛自己,却反而安之若素。

她出身书香门第,父母受教育水平都很高,家底殷实,她自己和陈锋一样,都是名校毕业,区别只在于陈锋继续攻读了博士,而她则在取得了硕士文凭之后选择了当个全职太太。

简而言之,这个女人很聪明。

“笃笃。”

礼节性地敲了敲门,李熙拉下门把手,走进了病房。

正坐在床边给自己扎第六个麻花辫的何媛从凌乱的刘海中抬起眼,看到李熙的那一瞬间她茫然而好奇的双目里开始浮现出不属于精神病人的理智,但很快,当跟在后面的周白也走进了病房之后,何太太刚刚锐利起来的眼神立马又变得空洞起来。

一个三十出头的少妇,冲着李熙撅起了嘴,然后伸手嘟囔着:“姐姐姐姐,抱抱抱抱!”

李熙翻了个白眼,然后扭头瞥向了周白。

“何太太。”周白朝何媛点了点头:“我叫周白,有些情况我想跟你了解一下。”

很官方的开场白。

何媛茫然地转头看向周白,然后就像是看见了什么让人害怕的东西一样,她眼神畏缩地盯着男人,身体不由自主地往李熙身边靠,一边靠,一边颤声地说:“媛媛不认识你!”

周白看了眼李熙,李熙又看向何媛:“不用装了,他已经知道了。”

宽敞明亮的病房只有一张病床,何媛就坐在这张床上,她揪着李熙的衣角,怯生生地望着周白,像个三岁的孩子——李熙的话似乎对她全无影响。

被遮在鸭舌帽阴影下的眼睛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个依旧不愿脱下伪装的女人,周白勾起嘴角笑了起来,然后他伸手解开了自己衣扣,把外套脱下,再把衬衫脱下,露出健壮的赤-裸上身,接着又摘下了自己的鸭舌帽,并把这些衣物揉成一团丢到了病房外面。

周白再次看向何媛,并朝她摊了摊手。

然而这位精神病人似乎并不会因为周白性感的上身肌肉而发生什么病情上的好转,相反,看着一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脱衣服,三岁的何太太明显更害怕了。

周白砸吧了一下嘴,然后无奈地把手伸向了自己的裤腰带,这一次他脱下了自己的休闲裤,鞋子和袜子,并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他脱下了自己最后的内裤,如同之前一样,他把这些全部衣物全部丢到病房外面,然后伸手关上了门。

锁舌弹进扣里的声音非常清脆。

病房里现在有两个女人,和一个裸男。

揪着李熙衣角的手终于松开了,何媛轻轻吐出一口气,她坐在床上搭起了腿,斜眼看向了李熙:“你说过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从他知道我来找过你开始,后面的事情他猜都猜出来了。”李熙瞄了一眼脱得精光的周白,揶揄地笑了起来:“本钱不错啊。”

周白则是毫无羞耻心地朝她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何媛:“你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这么有戒心的,如果是为了让你承认自己没病,我有一万种方法。”

何媛“哼”了一声:“但窃听是最简单的一种。”

李熙的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眼,以她的眼力不难看出那些陈设基本都在最近被挪动过:“你这反侦察的意识可以啊,屋里差不多全让你给摸了一遍。”

“一个人三更半夜爬起来,一边摸排一边还要卖力演出,找个摄像头还得用神经病式的动作。”何媛冷笑了一下:“装疯也真是技术活。”

“犯得至于吗?你老老实实认罪,不是故意凶杀的话,指不定关个十几年几十年的还能放出来,你这要是装病,那怕是要在这破地方待一辈子。”周白的目光从何媛的六个麻花辫上扫过:“值吗?”

何媛看向这个陌生男人,他一开口就是一副标准的官腔,分明就连隐藏身份的打算都没有,现在又是一套标准的劝认罪的说辞,如果不是因为李熙的关系,她大概看都不想看这种人一眼,同样的话,在她当初被诊断为精神病的时候,警局的人就已经和她说过了。

然而这次,何媛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周白自己就已经替她回答了。

男人看着她的眼神渐渐开始锋利起来:“值。”

“因为你是个不怕受苦的人,或者说,相比于让自己受苦,你更害怕看到另一个人受苦。”周白的脑海里开始回忆起昨天对于何媛所做的调查:“你的弟弟死在了你和你丈夫的房子里,如果你是为了另一个人而选择了顶罪,那么这个人,只能是你的丈夫,银林科大的教授陈锋。”

李熙安静地听着周白的陈述,事实上,燕来让她求证的也是差不多的意思,两年前的那起凶杀案,最终以受害人的精神病姐姐为犯罪者定案,而当时在场的另一个人,何媛的丈夫陈锋,则在这件事里完全地脱身而出。

“真是伟大的爱情啊,何太太。”周白甚至根本没有向何媛求证,他宛如已经确定了事实一样地说着:“你的丈夫,才是杀死你弟弟的凶手。”

话音落下,病房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何媛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攥紧了自己病服,她整个人都在颤抖,而且颤抖地越来越剧烈。

这个体质柔弱的女人猛地从病床上站了起来,她双手按在男人的肩膀上,抓的非常紧,紧到几乎要用指甲刺破周白的皮肤。

何媛几乎要把脸贴到周白的眼前,这位眉目清秀的何太太此刻面目狰狞地仿佛把五官都扭在了一起,就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周白仿佛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火焰——愤怒和仇恨的火焰。

“我弟弟——”何媛的声音不大,但这种仿佛磨牙一样的低沉声音,却更有一种森然的寒意:“他本来就是被陈锋那个王八蛋杀的!”

错愕,周白和李熙同时错愕地看向何媛。

这个在他们以为是为了丈夫顶罪的妻子,此刻正用着无比恶毒的话语告诉他们:

“陈锋他就该下地狱,被扒皮,被抽筋,他就该被用小刀一片一片地把肉割下来,放干血,然后死掉!”

这一刻的何媛,比之前那个三岁的何太太……更像一个疯子!

……

“叮咚~”

手机亮起,上一秒还在补充睡眠的燕来异常敏锐地睁开了双眼,他是一个不怎么交际,不怎么擅长、也不怎么需要交际的人,所以当他的聊天窗口亮起的时候,他就知道,大概是自己让李熙去查的事情,有了些眉目。

然而,当他看到手机屏幕上那些一字不差的,属于何媛对陈锋的诅咒的时候,燕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事情的发展,似乎和自己预想的,完全不同!

何媛的弟弟死在了陈锋的家中,陈锋安然无恙,而他的太太何媛则被认定是这起凶杀案的凶手,并被诊断为精神病人——如果说李熙和周白对于何媛顶罪的预想完全是出于大胆的猜测,那么在燕来这里,这可就并非是空穴来风了。

按照陈锋此前在清酒亭的说法,杀人的是妖怪月芍,而何媛却认定,杀死了自己弟弟的,是陈锋。

只要何媛不是真的已经疯入膏肓,那么作为当时目睹了凶杀一幕的人,她不可能把自己的丈夫和月芍弄混,也就是说,现在何媛的说辞才是可信度最高的一个,陈锋是杀人凶手的可能性最大,毕竟此前在清酒亭,燕来和项清酒都已经确认陈锋的说辞错漏百出,真实性极低。

燕来把手机屏幕按灭,侧过头看向了坐在最里面正在补觉的陈锋,和流了一嘴哈喇子的郑青梨不同,即便是在睡觉的时候,陈锋也显得很端庄。

如果何媛说的是真的,陈锋才是杀死何媛弟弟的真凶,那么为什么当时被判罪的会是何媛,而不是陈锋呢?

月芍在一连串的事件里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消弭陈锋的杀人罪证?

可如果没有所谓“路过的武当山道长”,那么月芍完全可以把这起杀人事件直接抹消,陈锋又何必栽赃给自己的妻子?

月芍可以把两个学生的存在都直接悄无声息地抹去,没有理由办不到这种事情才对……

燕来的手指不自觉地在手机屏幕上划着圈,他忽然想起了项清酒的话。

“武当山出手的理由,不可能只是一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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