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者是在家里，后者是在家外。
……
“您好，请问……”
“要吃点什么吗？菜单上自己点。”
“那个，我是来……招聘的。”
“哦，不好意思，现在不招人。”
“谢谢……打扰了。”
……
“您好，那个，还招人吗？”
“招人，不过工作比较辛苦。”
“我没关系的。”
“你成年了吗？”
“今年……十六……”
“抱歉啊，这里管的严，我不能招。”
……
“您好，我能吃苦，请问这里招人吗？不给我工资，就包吃包住都可以。”
“小姑娘，你离家出走的吧？我们可不能收留你，你还是回家吧，不要和父母闹别扭了。”
“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我已经没有家了。”
“为什么？”
“出车祸了，我父母都死了，我的右腿也截肢了。”
“这工作需要跑来跑去的，抱歉啊，残疾人做不了的。”
“好……好的。”
……
“你好……我……来找工作，请问，还招人吗？”
“残疾人？不要。”
“可是这只是销售而已啊，我、我应该也可以的。”
“销售要能说会道，小姑娘，你行吗？而且你看起来没成年吧？行了行了，别打扰其他客人了，请离开吧。”
“唔……”
……
“哗啦啦——”
“轰隆隆——！！”
“嘀嘀嘀！！”
“慢吞吞的干什么呢！过马路能不能快点！”
“对、对不起……”
“马的，真晦气，碰到个瘸腿的，迟早被人撞死。”
……
“唰——走路不看路啊！”
“抱歉……”
“差点把老子电瓶车给弄翻了，走路也不看前面，低着头捡钱啊？”
“可、可这是……人行道啊……”
“还找借口，现在的女孩子，仗着自己长得漂亮点，真以为是为所欲为了啊？老子才不吃你这一套，装什么可怜，恶心。”
“姆……”
……
“汪汪汪——！”
“呜汪汪！”
“哈哈，放心，我家的狗不咬人的。”
“唔……呜！”
“哎呀，没事吧？还好，隔着裤子没咬伤，它平时都不咬人的，怎么就咬你了呢，奇怪……”
“……”
“肯定是你的走路姿势不对，挑衅到它了，这次就算了，下次可得小心点啊。”
“唔……？”
……
“呼咻——呼咻——”
“哗——呼哗——！”
“唰啦——！”
“吱呀——”
“您好……那、那个，请问，还招人吗？我可以不要工资，只要包吃包住就好。”
“不招人。”
……
“请问，招人吗？”
“不招。”
“请问……招人吗？”
“残疾人不是有残疾人协会吗？我们可招不起，万一出了什么事舆论全倒你那边去了。”
“我……”
“不要多说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嘛，咱们不招。”
……
“请问……”
“你刚才来过了，我说了不招了，你怎么那么烦啊？”
“诶？来、来过了吗……真、真是对不起……”
“去去去，搞得我的生意都没了，真是的，长得还不错的小姑娘，怎么就残疾了呢，啧啧。”
……
“请问，招人吗？”
“成年了吗？”
“还……还没。”
“我们只招收年满十八岁的成年人，不雇佣童工，对不起啊小姑娘。”
“没事……谢谢你。”
……
“没成年不行。”
“你得成年了才能找工作啊。”
“没成年找工作？你应该去找政府机关帮忙。”
“我们不能违法，所以不能雇佣你。”
“最近两年查得厉害，不行啊，才十六岁太小了。”
“就算是寒暑假工，现在也没到那个时候，我们没法找借口啊，真是抱歉啊。”
“身份证上算起来才十五周岁啊，连十六岁都没有，绝对不行啊，就算有十六岁了我们也不一定能雇佣你，现在查得严啊！”
……
“滴答、滴答……”
庄莲怜站在屋檐下，外面的雨还在下着，水珠顺着屋檐向下流着，滴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接住了一滴冰凉的雨水，忍不住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口。
冷得就像是刚融化了的冰块，还带着些许铁锈的涩味。
庄莲怜的额头烫得厉害，肉眼可见地正在冒着白气，就像是要被蒸熟了一样。
她向旁边走了半步，却是左脚绊住了右脚，啪嗒一声跌倒在地上。
明明右腿早已被截肢了，但此时的她却觉得那里好像痛得厉害。
可即使不断地去揉着假肢也无济于事，根本无法抚平那种疼痛的感觉。
毕竟那只是假肢，而并非和她有神经连接的器官啊……
背包并不重，此时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刚换上的干净衣服又沾染了一些污泥，她在一旁的灌木丛上擦去了手上的脏兮兮的东西，但却弄不干净身上的衣服……
工作已经找了大半天了。
但却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愿意收留她的。
有人即使面带怜悯，却还是在考虑后拒绝了。
原因有很多，有的是因为她是残疾人，而有的则是因为她还未成年。
她原以为，这个社会对于残疾人已经很宽容和关照了。
但却没想到当其他人知道自己身体的残缺之后，就像是面对怪物一样避之不及。
即使没有将嫌恶表现在脸上，可也能察觉到他们的排斥和疏远。
人和人之间果然是无法互相理解的。
庄莲怜望着外面的雨，再一次想家了。
如果有家多好呀……
在这样的雨天，可以在家里安安静静的欣赏落下来的雨。
倾听着雨声……
可以拿着一本书慢慢地品读着，渴了就去拿冰箱的冰可乐，饿了就去把冷菜冷饭用微波炉热起来吃。
同样的事物，在不同的境遇下，所产生的情绪却是截然不同的。
庄莲怜感觉自己对人生的感悟似乎更加深刻了一些。
现在她已经走了很远的路了。
其实本来现在的她还是需要静养，不能多走路。
因为假肢和大腿的连接处，并不是那么的完美。
大量的步行，让假肢将那块地方皮肤都磨破了。
就像是将脚磨破了皮一样，但却要比那更疼得多。
让她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针尖上一样刺痛。
假肢的连接处，一定磨出了水泡吧？
可是再难受，也只能等到夜晚的时候，将假肢脱下来，才可以得到稍微放松一下的机会。
而此时……她正站在一片人并不算很多的区域。
到处都是窗明几净的大店铺，看起来每一家都像是超市。
只不过每一家门口都停满了新车，所以也不难判断，这里应该是专售汽车的街道。
或者说是……汽车城吧。
这里不可能有庄莲怜的工作。
之所以走到这里，只是想要躲避其他人怪异的目光吧。
而且这里人少，即使她站在屋檐下躲雨，也不会有人赶走她。
她朝着干净的窗户里望去，看到那些穿着西装的人们体面地笑着聊着天，然后拿出一张又一张的单子互相交换地看着。
也有人似乎坐在这里等着结果，悠闲地喝着一次性杯里的茶水，然后舒舒服服地瘫坐在沙发椅中。
当然，这样干净明亮的店铺，也会有幽暗而又稍微显得有些杂乱的小巷。
现在的庄莲怜，就站在这个小巷里。
小巷只是乱了点，但还算干净，也没有难闻的气味。
她蜷缩在角落里，偷偷地看着一个应该是销售员或者是前台服务员打扮的年轻女人小口小口地吃着午餐。
午餐是很常见的工作餐，就和庄莲怜曾经吃腻了，有时候甚至见了都想吐的学校食堂午餐一般无二。
两荤一素，外加一小块米饭。
素菜是清炒花菜，荤菜则是两个狮子头和肉饼蒸蛋。
那个年轻的女人正蹲在对面慢慢地吃着，似乎是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便抬头朝庄莲怜望去。
二人的目光还没来得及对上，庄莲怜就先将头低了下来。
她忍不住吞了口唾沫，极力不去想吃的，可食物的香味却若有若无地始终散不去。
再抬头时，那个女人已经不在看庄莲怜了。
她正在皱着眉头，然后对身旁的同伴说道：“唉，每天的伙食都那么难吃，喂猪吗这不是。”
“哈哈，凑合一下吃吧，总比去买要便宜。”同伴劝慰道。
“算了，不吃了。”年轻的女人将餐盒放在了一旁堆得一米多高的纸板箱上，和她的同伴一同走回了这家4S店的汽车展厅里。
庄莲怜再一次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
这里……空无一人。
那个女人还剩下了一半的饭菜。
她吃的时候并没有把食物吃进去又吐出来。
也没有把食物混得一团糟。
看起来还算干净。
狮子头虽然被咬了半个，但不代表不能吃。
现代人一般也不会有什么疾病，再说了，对方也是个女孩子，应该也是比较爱干净的，不会经常不刷牙的……
那是免费的食物。
有黄橙橙的诱人的蛋黄，还有油花花的肉末。
还有香脆可口的花菜。
而狮子头虽然吃起来像面粉，但味道却也不差。
米饭的口感很粗糙，但也很有嚼劲。
等等……
庄莲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捧起餐盒吃了起来。
那个女人剩下的一半食物，都被她吃得干干净净的了。
虽然是别人吃剩下的食物。
但总比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要干净。
庄莲怜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角的油渍，填饱了饿了大半天的肚子。
就在她刚抬起头来的时候，就对上了那个女人的眼睛。
她正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
而庄莲怜的一张小脸顿时涨得通红，就像是只受惊了的小兔子一样，抓着自己的行李一瘸一拐地朝着反方向‘跑’去。
“等等！”那个女人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