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十二月份的时候,姐姐带我到桉木镇游玩,那时将近傍晚,天色昏暗,我在山上的密林中点火,想要把一棵树点着。

这不是说我想要引起一场大火,也绝不能说明我是个坏人——我是这样想的,至于我为什么想要将火点燃的原因要从那天早上说起。在放寒假的前几天,我一度非常兴奋,这种兴奋中包含着的是对未来的憧憬,那个时候我确实觉得自己要在那个寒假里发生什么决定性的改变,至于这股自信从何而来我却不得而知。

姐姐总会在假期到来的时候带我出去游玩,这不只是为了朝外界的人显示她作为姐姐有多么合格,不仅在经济层面上照顾我,同样也关注我的精神生活,同时也为了与我在一起。这件事说出来好像不太检点,但每当我有一段较长的假期的时候,姐姐总会向她工作的地方请假,然后整天和我呆在一起。

但那个时候,我手上拿着燃烧的酒瓶的时候,姐姐并没有在我身边。

说回那一天的早上,我在桉木镇度过了一天之后再次睁开了眼睛,我看到躺在我身边的姐姐然后起身,到盥洗室去洗漱。

然后我们走出酒店门,朝桉木山的方向前进,那里有一轮初生的太阳。

途中我们并不说话,毫无交流。姐姐穿着的是一身黑色面料的运动衫和便于行动的窄筒牛仔裤,她把头发扎成一束马尾,迎着朝阳的光线朝前走,尽管我和姐姐几乎是朝夕相处,此刻依然被她不经意间透露出的美丽所震撼,感到呼吸困难。

但我们依然沿着青色的砖路朝前走,路上遇到两三个同样在晨跑的人,还有一个坐在路边长椅上吃着早餐的胖男人。

桉木山并不算高,比起我之后将要和孙雯雯一起去的神社所在的山,只是一座土丘罢了,但就是这样的地方却拥有着难以想象的美丽的景色。

那时节已经是冬天刚刚展露威力的时候了,我在其他地方所见过的树木无不变得寂寥起来,树叶残缺而且枯黄,令人联想到躺在病床上即将死去的老人。

但这座山好像因为与外界隔绝,并没有接受到冬天到来的讯号,我看到无数高耸的松柏,桧树和冬青,汇成壮丽而充满生机的景色,而在那些碧绿的树叶遮蔽下的鹅卵石路上,已经有三三两两的游人了。

我们进入山谷,沿着鹅卵石小路往山谷深处走,在前面一点的地方有一处凉亭,我们停在那里。

然后我坐在凉亭里的椅子上看着眼前这片景色。

奇怪的事情是,即便是过去这么久了,我依旧忘记不了那副景象,无论是那么壮丽的树林,停顿在树上的鸟儿,风吹拂树叶发出的沙沙的声音,鸟的鸣叫声,我都忘记不掉,我的心中充斥着莫名而纯粹的感动。

然后姐姐对我说话了。

她说:“不要伤心。”

对,她说不要伤心,但其实那个时候我并不觉得伤心,我满脑子都是那个山谷里的景色,我觉得我好像要融化在那种景色里了,可是姐姐要我不再伤心,那是为了什么而伤心呢?

“你不该觉得自己对她的死负有责任。”姐姐说。

对了,我是为了某个人的死而伤心的。我是那样的伤心,以至于觉得胸口空空荡荡。

但是在我看着那副景色的时候,我是不觉得伤心的。

“逝去的人已经逝去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我们都知道这一点。”姐姐继续说道,“所以我们才要变得坚强。”

我还记得自己对学姐告白时候的场景,那个时候不是像现在这样冷的冬天,而是冬天过去之后的春天,我在和学姐放学回家的路上朝她告白,然后她笑着答应了我,之后我和学姐约好第二天去新都一间新开的咖啡馆,我们喝完咖啡,到城市边缘靠近工业区的地方,那不是我提出来的,是学姐要求我们到那里去。

我们到火车将要经过的铁轨上。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死吗?”我和学姐站在黄色的挡板后面,看着黑色的轨道。她突然这样问我。

我明明知道学姐不是个会乱开玩笑的人,可我不可抑止地喜欢她,想要竭尽所能的让她开心,况且我当时只以为那是在女学生当中流行的向对方确认爱意的方法,在学姐接受我的告白的时候我实在是太得意忘形了,所以我回答“当然。”

火车到来的哐哐的声音响起来了,鸣笛的声音响起来了,我刚想拉着学姐的衣服朝后退,她却像只蝴蝶一样翻越过挡板走到铁轨上。

“过来呀。”

她在铁轨上看着我,朝我伸出手。

她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我该也翻越这该死的挡板把她推离铁轨的,可我动弹不得,火车的哐哐的声音越来越近了,我要行动起来,我的大脑发出指令要我做出动作,做出任何动作都行只要不是呆在原地。

可我动弹不得。

就这样,学姐的手也垂落下去,她看着我,眼中包含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然后她被火车撞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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