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该将那日在小山谷中发生的事与师傅说来,可当我来到师傅的寝屋时,又忽的想起了路上答应了楚师姐的事,于是选择了像师傅隐瞒那一日的所遇。

但我本就不是个会说谎的人,当师傅问起,我只好找来一个借口随便应付了,说是那一日在百花丛睡过去了,什么事也没发生,师傅看过来的眼神中当是写满了质疑,但他却也没多问什么,将手中一物向我递来。

“师傅,这是?”

只见他递来的是“破邪尊者”的那串紫玉的项链,这东西他本该好好珍藏才是,现在却转交给我,这又是出于何意?

师傅说道:“拿着吧,希望它对你有帮助。”

我再没做声,从他手中接过了项链,握在手中,玉身上的凉意从掌间渐渐弥漫开来。

离开师傅的寝屋之后,我按约定于午时来到了百花丛,楚师姐说她会提前来到这里等我,或是稍晚一些,让我在这小等片刻。

不过楚师姐从来不会迟到,她永远都是最早的,不论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是她喜欢的还是讨厌的。

“好晚。”

她看着我,语气略带抱怨的说道。

我无奈的笑了笑,解释是说去了师傅那一趟,所以耽误了些时间,不然的话我来得或许会更早。

“哼哼。”

听得她这两声,似乎对我口中的那个“更早”表示不屑啊......

那么,现在的我们面临着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

“师姐,你可知道那‘梦中仙‘前辈住在万息山的什么地方?”我问道。

师姐听罢,先是愣了愣,转而一脸惊讶的看着我,说道:“你没问?”

我耸了耸肩,道:“我们这可是偷着跑出来的,这么问了,师傅肯定会起疑心啊,他老人家要是跟来了掌门人肯定会注意到的,你觉得掌门人会让你偷偷跑上山吗?”

听得我的分析,她先是点了头,随后问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啊,可是你不问的话,我们上哪找那老人家去啊?”

这次我回答不了她了.......

师姐许是见我久久不做声,只叹了一声,便问道:“甘泉师尊有给过你什么东西吗?”

被她这么一问,我先是一愣,旋即从口袋中掏出了那串项链,阳关下,项链上的紫玉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这个。”

师姐上前一看,啧啧称道:“当真是个好东西,有这小家伙就成了。”

我不由道:“可这是破邪尊者的遗物啊,与我们要找的‘梦中仙‘前辈貌似没什么关系吧......”

不想楚师姐却解释道:“你想啊,甘泉师尊在六十年前是不是带着这串项链上山寻找破邪尊者的,然后他就遇到了‘梦中仙‘,那么说明这串项链本身也有指引的作用啊。“

我一阵无语,就想再说什么,可是却被师姐瞪了一眼,看她这样子,似乎是不许我吐她的槽啊......

真是为难她找这么个理由糊弄自己了,唉,女人嘛...罢了,今日就当是陪师姐上山逛逛罢。

师姐思考了一阵,总算决定了我们下一步要去的地方。

“不如我们再去那小山谷看看吧。”

我自然不会反驳什么,那小山谷我自是熟悉得很,况且我自己也是对那日在百花丛的那场梦很是在意,我所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梦会操控我的身体来到那小山谷,还有就是我小时候的梦游,究竟是去往了山上的哪个地方,为什么要去?

当然,如果我这么问了有人能为我解释一下那就再好不过了,只可惜并没有这样的人,“梦中仙”吗?我可不见得自己会找到这号人物。

在百花丛深处,有一条通往山上的小径,平日里少有人来到此地,原因之一是因为从这里上到山里的路不好走,梅雨季节道路陡峭泥泞,稍有个不留神就要摔了个狗啃泥,其次就是此处阴森有致,且万分寂寥,是叫人内心十分压抑,一刻也不愿久留,倘若夜半来此,月光下,每一棵长相奇特的大树都好似向你迎面而来的狱间妖魔,更是恐怖至极。

得益于师傅对门下弟子的“放养式”策略,经常独自山上的我走起这样的阴森小路自然是没有半分心里压力的,楚师姐的话...我倒是没见她怕过什么,她就在我身前走着,嘴里哼着小戏曲儿,走过一处草丛,她又随手摘下一支狗尾巴草,含在嘴里,好生自在。

师姐想必会很长寿吧,我曾听师傅说过,无忧无虑的人最易长寿,因为他们内心对于生活无限向往,没有烦恼忧愁,也自然不会被病痛所折磨。师傅曾说,说他羡慕这样的人,也向往他们的生活。

师姐漫步在那林间小路上,像一只自由的蝴蝶,白色的蝴蝶。

我静静看着她,微微的笑了,很多时候我都喜欢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在欣赏一副山水画。很多次看得愣了神,直到师姐呼唤我我才回过神来,然后她打量着我,问着我在看什么,每次我都只能笑笑当做是应付,也回答不了她。

我看到师姐的眼,那双瞳中所流露的,并非是对于心仪之人为自己的美而沉浸的兴奋之情,反倒像是在看着一位朋友,一位懂得欣赏她的美的朋友。

饶是如此,楚师姐从小到大可没有哪一次在我面前吹嘘过自己的美,这份绝美对她而言并不是生命的全部,只是青春年华最好的衬托罢。

我们从这幽森小路深入山中,走了几里,视线中的树林就没那么密集了,那时我抬头望向天空,却看不到了太阳,白穹之上渐渐漫开了乌云,就连小径深处吹来的风也骤降了温度。

楚师姐忽的问我有否感觉到冷,我摇了头,又活动活动身体,使得热量迅速窜上来,而师姐呢,却于虚空中取出了一件白裳,披在了身上,看得她呼出的气都有了白雾,这山里的温度变化还真是无常。

其实我早就想问了,她这隔空取物的技能是怎的习会的,看着挺方便啊,还能向她人展现出自己不俗的实力。

于是我也就问了,师姐听罢眨了眨眼,从袖中取出了一枚戒指,递到我身前。

“是说的这个‘灵戒‘吗?”

“灵戒?”我有些不解,这么一枚戒指就能做到划破虚空的功效?

师姐当时就演示了一遍。

只见得她将部分灵力灌入戒指中,戒指上便散发出了柔和的淡蓝色光芒,随后,在师姐身前的虚空中便裂开了一个口子,里边尚还放着许多东西。

我便愣住了,这...竟有这么神奇的吗,我还以为破空是强者的专利呢......

听得师姐笑了一声,道:“这小家伙是我游历江南的时候,一个富家的花花公子给我的,我也不客气的收下了,当然了东西肯定不能白拿别人的,我就陪那个公子哥去喝酒去了,可谁知道他的酒量这么差,还没几杯就倒下了,我一个人在那喝了好久的闷酒呢。”

陪人喝酒?师姐还真开放啊.......

“虚空取物的话那就是另一种样子了,你且看好咯。”

她说着,蓦的伸出一指,在身前的虚空中只轻轻一滑,便在那半空中留下了一道弧线,那弧线尚还绽放着淡蓝色的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放大,那时,四周忽的吹来了大风,圈起落叶飘飞满天,琳琅之中,只见一柄剑不知何时起出现在了师姐身前,绽放着耀阳的蔚蓝光芒,似真似幻。

那是......

我记得师姐的剑,这是前代掌门人的遗留宝剑,据说是用千年寒铁所铸,只一斩,便会千里冰封。

这柄剑,名作“寒吟”。

饶是现在的楚师姐,也无法将剑的力量发挥到极致,但也使她拥有了与师傅那个层次的人一战的实力。

师姐又一挥手,像是挥散身前的寒雾,于是那“寒吟”也就消失不见了,似乎从未存在过似的。

随后,她便解释道:“虚空取物的前提是,物品本身具有灵性,能与藏匿在周遭空气中的灵气气到反应,随后我们御者在剑身施加自身烙印,即可将宝剑藏在虚空中,随时唤出了。”

我不由拍了手,啧啧称奇,却不想师姐又说道。

“觉得厉害就对啦,我就喜欢别人夸我。”

我于是一阵无语,师姐你应该学会谦虚啊......

不知何时起,天上下起了毛毛细雨,师姐取来两把伞,递了一把给我,我们就继续赶路。

细雨带来的,除了更为湿漉泥泞的小路之外,还有缠绵在山间的白雾。

这分明是水雾,却遮挡住了我们前进的路,前路便一片苍白,什么也再看不到,只能通过脚下的路来判断前进的方向。

我们不由放缓了步子,一点点的又走过几处密林,我看着路旁的那颗大石头,也算舒了一口气了,那大石上,还有我先前用蜡写的几个字——“小山谷”。

我便说道:“师姐,快到了。”

听得她“嗯”了一声,其实到了这个地方,她也应该感到熟悉了才对。

蓦的,我感到兜里的项链似乎传来了一股热感,只有那么一刹,惊讶间我将它取了出来,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我的指尖触碰到紫玉,也未感受到什么温热的感觉...啧,错觉不成。

但很快,前边又传来的师姐的一声惊呼,我听得真切,便也赶了过去。

“怎么了?”

看到师姐停在前边,我跑到了她身后,急忙问道。

师姐呆呆地看着前方,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我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去,也是楞在了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师弟,我记得那小山谷就在这啊,在两座山的交接处啊。”

师姐的声音从身旁传来,但我无法回答她......

小山谷...没了,那道通往小山谷的裂缝,不见了......

我像疯了似的冲到小山谷的入口,也就是那道大裂缝原本的地方,向下看去,却只能看见满地的杂花杂草,却不见得什么裂缝,也不见得小山谷......

不可能的...这个地方我来了无数次了,我不可能会认错的,哪怕这山间现在迷雾重重。

小山谷呢?为什么不见了?难道我以前看到的,都是假的?都是一场梦吗?可师姐是清醒着的啊,她为何也看不到呢......

我呆呆的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直到现在我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我使劲掐着自己,愿这一切是一场梦,可是剧烈的疼痛总要从我掐红的部位迅速向全身上下蔓延开来,最后剩下的只有眼角渗下的一滴热泪......

“这不是梦。”过了很久,是楚师姐的声音最后证实了我们的所见,那时山间的迷雾渐渐散去了,小山谷的路口依旧见所未见,能看到的,只有被天上细雨打湿的杂草的丛,当视线逐渐向上,也能大概看到山巅,总是充满了神秘感。

师姐在我身旁坐下身来,看着我,我记得那时的她说道:“江湖之大,诸如此类玄异的事总有很多,有时纵使我们掌握了强大的力量,也无法阻止一些事态的发生。”

“我觉得体内的那股力量,更多的是让我不那么害怕吧,对于这个未知的世界,让我们拥有了在这片广袤神州生存下去的可能。”

我也看着她,看着她的眸中泛着柔光,很难想象淡雅、活泼与温柔能孑然于一身,每个性格都应该具有自己独特的一面,理应不能互相兼容才是。

但是师姐的存在却打破了我的认知,我猜不出她的性格,更不知道她何时展露出的性情是专属于这个独特的女孩的,她很多变,像是由多重人格组合而成的人,令人琢磨不透。

可师姐始终是师姐,不可能会是其他人,这个世界上也绝不会再找到另外一个和楚瑶拥有相同人格的人了。

只是看着她,我的心也就静了下来,嘴角也不知何时起挂上了一抹笑意。

我说道:“师姐先前曾说过要和我讲讲在江南游历一年的所遇,我可是盼了很久的呢。”

听得我的话,她这才想起这码事来,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又向我投来歉意的目光,大抵是想说自己忘了。

“这几日我也挺忙,就给忘了。”

“现在可有心情和我说来?”我微笑着问了。

她“嘻嘻”一声笑道:“那师弟可要好好听咯,别发呆哦。”

“好。”

师姐说,在出到江南之前,她都没有真正活着,她觉得自己向那井底的青蛙,只满足于万息门于万息山带给她的一切,从未想过要离开这里去探索外边的世界。

“若是没有那次‘千湖试剑会‘,我或许还不会想着去追寻过去的自己,更不会像疯了似的迫切想了解自己是什么人,从何而来。”

“我战胜了那些外家弟子,将他们的信仰彻底打垮,但我注意到他们望向我的眼神,那之中却写满了怜悯,而不是恐惧,就像看着囚笼中的困鸟,如何也挣脱不了束缚的铁笼,去寻求真正的自由。”

“很久以前也曾有人和我说过,说我不过是师傅的傀儡,只是师傅独霸万息门的一个工具,我要做的不过是不断的强大自己,帮助师傅铲除她阴谋的阻拦者,我只是工具,只是作为工具而活着,呵呵,现在想想也真是可悲啊......”

师姐叹了一口气,她看着苍白的天空,一如注视着自己内心的苍白,苍白无异色。

“直到我开始学会独立思考,不再无条件的服从师傅的命令,那个时候,我有很多个夜晚都睡不着觉,更不愿再和师傅相见,我害怕她发觉到我的心思,害怕当她觉得我对她来说不再有用之后,自己会被无情的抹杀掉,我害怕这样死去,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东西我还没有探索,就这样死去,不会有人惦记着我的......”

“直到后来,我争取到了下到江南游历的机会,这在他人眼中看来可能只是一年的自由,而对我来说这不仅是探索外边的世界,更是在探索我的内心。”

“我想知道,这个名叫楚瑶的女孩,到底是个什么人。”

记得师姐曾说过,对于江南一行,她没有心得与体会,所以她和我说的,更多是她对于新事物的好奇,以及对于人性的不断探索,从一次次或开心或悲伤的故事中不断的强大自己的内心,然后她回来了,并带回了一个名叫“楚瑶”的女孩。

楚瑶,从今往后不再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工具了,倘若她找回了真正的自己,她将与多年栽培她的师傅真正诀别,从此快意江湖,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

我想,那大概是在她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吧...我有预感,这一天不会太迟,甚至很快就会到来了......

又听得轻轻然一声,那是师姐在轻声发问。

“师弟,如果最后我与整个万息山为敌,你会站在我这边吗?”

我楞楞的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问,如果真要诀别,也不至于闹得整个万息山都与她为敌吧......

然而她的脸上依旧只是淡淡的笑,似乎不以为然,又似乎有些期待着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可是...我犹豫了很久也没回答她...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我最后,只是笑了笑,说了一句话:“不会的啦,万息门不会与师姐为敌的。”

那时,身后蓦的吹来一阵大风,大风带来的是山间的迷雾,遮住了我的视线,那一刻,我看不到师姐脸上的神情,也听不到她的声音......

迷雾散去后,师姐却来到了我身后,她望着我们正前方的那座山,似乎在山上看到了什么。

“师弟你看,那山上有一片红树林!”

我顺着她食指指中的方向看去,确实能看见一片红树林,就在那半山腰,山涧的风吹动着红树的枝叶,摇曳间好似一团烈焰,在茫茫深山中,好生显眼。

“我们去那看看好不?”师姐转看向我,一脸激动。

你方才才和我谈着沉重的话题呢...怎的才这么一会儿就变脸了,我都还没反应过来啊......

这时候我肯定是不会拒绝她的了...毕竟小山谷都已经消失了,总不能现在就回去吧.....

可是要从这里走到前方那座山的半山腰也非容易事,师姐二话不说直接便是御起了自己的宝剑,带着我径直就飞了过去,我站在她身后,飞过沟壑的时候我忍不住朝下方看了一眼,不由咽下一口唾沫,身体已有些颤抖了,从这摔下去,后果还真不堪设想啊......

师姐...如果可以的话我能不能抱一下你稳定稳定身体,我...有些恐高......

眨眼间,红树林已经近在眼前了,我定晴一看,那片树林里居然有一个小木屋!

梦中仙?!

这个名字忽的窜上我的心头。

这...如果真是梦中仙的话,那也太巧了吧...我以前来到小山谷的时候都没看到前方那座山的半山腰还有这么一处红树林啊......

怪哉......

师姐御剑停在了红树林上方,我们便一起跳了下去,那时我留意到那柄尚还浮在空中的剑,剑身蓦的闪过一道蓝光,紧接着又消失不见了,就像有灵性一般。

这片红树林在这大山中,显得十分突兀,就像那片百花丛,和周遭的一切展现着截然不同的生机,或者说它们本不该存在,在这苍茫的大山中,但它们偏偏生在这里,是否象征着什么呢?

我随着师姐行到了那小木屋前,屋前的小路已被红树的落叶铺了厚厚的一层,踩在上边便觉十分柔软,这也是许久没人在此居住的表现。

一如我们眼前的小木屋,木屋的门窗紧闭着,窗台上有着厚厚的一层灰,只在外面,全然感觉不到屋里的生机,似乎根本没有人在里边。

师姐唤了两声,可是过了许久屋里也未闻得丝毫声响,她忽的看向我,看她的眼神,她这是要强闯啊......

“师姐,我们......”

谁想,我呼声这才出来,师姐已经用内力将门给推开了,也是因为那扇木门已许久没有人使用过了,竟是经不住她这一下狠推,直接就被掀翻了去,倒在地上,掀起一地尘埃......

师姐只一拂袖,便有风吹过,将那些悬浮于空气中的灰尘给卷走了去,但她好歹知道礼数,躬身行了一礼,嘴里又喃喃念叨些什么之后,这才踏进那小木屋里,我也紧随在她身后。

小木屋真是平淡无奇的小木屋,因为它不管从屋外还是屋内看都什么朴素,没什么亮点。

小屋里的空间十分有限,一张木床横放在墙角,几乎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床前是一个木桌,桌上还有燃剩的红烛,以及几册被随意放置的书物,书桌前的木床紧闭着,一缕阳光从木床外钻进来,为得这间昏暗的小屋子带来些许光亮,从木床上透下的光芒照射在木桌上,成了几个光点,光点坐落的位置隐隐间似乎有着什么规律。

屋里没有人,所以很安静,这里甚至没有蛛网,地板上也没有生过霉藓,就像时常有人清理似的,但厚厚的灰尘却又铺满了屋里的每一处地方,又绝不可能有人在此清理,从种种迹象来看,这间屋子应该有至少五十年都没人在此居住了。

那么,梦中仙在哪呢?这里是他的寝屋吗?

我想眼前的一切已经向我们解释了很多了。

师姐沉默着在屋子里打转,忽的一弹指,燃起了桌上只烧了一半的蜡烛,自己又取出两支火折子点燃,与蜡烛放在一起,小屋便亮堂了许多。

她在找着什么,我没做声,只在一旁看着她,自己也抽空环视了一下四周,也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只见师姐来到了那桌前,不嫌脏的用手拂开了那几册书上的灰尘,在那看了起来,书页翻动的“哗哗”声不绝于耳,很快,她也看完了那四册书,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叹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说话。

“这里是梦中仙老前辈的屋子,老前辈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那时的师姐,眼中流露出了一分歉意,许是为我们两人忽然来访打扰了梦中仙老前辈的清净而致歉吧。

我出声问道:“师姐,你是怎么确定这里是梦中仙前辈的故居呢?”

她于是将一册书递给了我,我接过,翻开书时,一股浓郁的霉味扑面而来。

书的第一页,有一处潦草的字迹,我细细一看,大概写了这么个内容——

梦者,几时真?几时幻?当把平生做狂歌!

这一排字的最下端,写着梦中仙三个字,也就是说这就是梦中仙先辈的东西了,一本由他书写的书。

我大概翻阅了这本无名书的内容,大抵是一些梦中仙前辈的生平,他眼中的世界,以及他堕入无穷梦中,很多次分辨不出真实与梦境的内心写实,但梦中仙真名是何,在书中是从未有提及的。

师姐又递来剩余的几本书,那些书有的是“星算“类的玄书,有的是万息山上的草药物种合集,均是由梦中仙本人撰写,这梦中仙爱好也是广泛,看着他在书中的陈述,大概也能猜测出此人的平行。

梦中仙想必是一位性格怪癖的人,不讨喜,孤傲却不孤高,他擅长很多事,人很聪明,我猜他也一定拥有着不俗的实力,这才能在这茫茫大山中独自生存下去。

可是现在的他却不知了去向,这间屋子的一切停留在了过去的某个时间线里,直到我们到来,突破了那扇紧闭的木门,将现实的时间灌注到屋子里,这里才与外界相联通,而在我们之前,梦中仙都没再回到这里,也不知过去了多少年......

我只得叹了一口气,看着这满是灰尘的屋子,心里也不再对梦中仙有任何希冀了。

但师姐不同,她环视着周遭,又把视线放到了那册写了格言的书中,俏脸流露出思索。

师姐绝顶聪明,但这次她想了很久都没想出什么名堂,这会儿她又怔怔的看着那张木床出了神,我也不会打扰他,独自走到门前,看着红树林外的天空,乌云,又开始蔓延开了......

再有风吹来,风中夹杂着些许雨点,滴洒在我脸上,冰凉刺骨。

不久便下起了大雨,雨水冲刷着小木屋的每一处,大风吹袭,又折断了红树的树枝,此时的小木屋就像暴风暴雨汹涌了黑潮中的一叶孤舟,随时都有被潮水吞噬的可能,但它又是如此坚韧,在这大山中经历了多少年的风风雨雨,却依旧完好,雨水冲去了过去的尘埃,洗刷出它初生的模样。

除了屋外呼啸的风声,我还听到了身后屋子里,师姐传来的话语声,我也转身看了过去。

“师弟,你有没有觉得这间屋子有些熟悉?”

被师姐忽然这么一问,我便又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次我终于感觉到了一股熟悉感,说不出来,却觉得分外眼熟。

像是在什么时候,我曾到过这个小屋,或是去过和这间屋子几乎相同构造的地方......

“梦者,几时真,几时幻,当把平生做狂歌,他想表达什么意思呢?”师姐口中念叨着那段文字,似乎是将一切思考的方向放到了这里。

我只得说道:“梦中仙前辈已逝去多年,就算现在我们将文字中的玄机揣测出来,也没什么用处了。”

当然,我也只是说说罢,我知道师姐是不会听我的,眼见得她只是皱了眉,看着我。

那时,一道雷光蓦的闪过山谷,将小屋照得光亮,也只有那么一瞬间罢。

但是那之后,师姐看向我的眼神却一愣一愣的,片刻,才恍然大悟的深吸了一口气,站起了身来。

听得她说道:“师弟,我们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我问道:“何信息?”

“你想想,梦中仙前辈为何自居梦中仙?若干年前,他又是如何帮助甘泉师尊的?”

我顺着她的思路仔细想来,师傅那晚的话仿佛又响彻在了我的耳边,那时,我眼角的余光瞟到了师姐身旁的那张大床,霎时,思绪仿佛潮涌般涌上我的心头,使得我的心跳不由加快了几分。

“梦中仙...梦中仙...梦!”

师姐点了头。

对啊,是梦!

既然现实中看不到,那在梦中呢?

现在仔细看看,这张床貌似还是个双人床,是我们见到梦中仙前辈的唯一契机!

不由分说,师姐又拂袖,引来一道蓝光卷过大床,便将床彻彻底底洗了干净,而她自己也随后脱鞋躺了上去,看着我,轻轻拍了一旁的空位,示意我也快些躺上来。

这......

等等...这是什么情况?要我和师姐同床共枕??!

看师姐的样子,激动中带着几分好奇,再看得她躺在床上,白袍之下婀娜的身姿,我的身体几乎是瞬间而不自觉的起了反应,甚至能明显感觉到脸颊迅速上升的温度。

我的脑海浮现出了朦胧却不善的画面......

“怎么了,上来啊。”

她却还在催,那双眼简直要多纯洁有多纯洁。

“那个...师姐,这样真的好吗?”我弱弱的问道。

只见得师姐眨了眨眼,又说道:“瞎激动啥呢,我还穿着衣服啊,那些小心思待得你打得过我再说吧。”

我还听到她轻轻“哼”了一声,我也说不出话来......

最后呢,我还是躺倒了她身边,她侧过身来看向我这边,距离很近,以至于呼吸都吐在我脸上,我没敢看她,只闭着眼,心跳仍在不停加速。

听得师姐轻轻笑了一声,她于是侧身到了一旁,那呼吸声也渐渐远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声音渐渐弱了,我睁开眼来就想看她,却发现自己已不在那小屋中了......

师姐?

我坐起身,入眼的一切却让我愣住了,以至于大脑传来些微晕眩感,这也许是这段时间神经经常紧绷又忽然释然的表现吧......

映入我眼帘的,不再是梦中仙的小木屋了,而是一片奇异的空间——

在这里,万千书架悬浮于空中,书架之间连着丝般纤细的银线,视线的最上方,一颗宝石正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光芒照亮了这篇空间。

这里...是藏书阁的第三层?

不是,是那一日我做的梦,梦里的场景和我现在看到的一摸一样。

但这次不同,只见那些银线连接的地方,有着一位白衣少女,她安然坐在纤细的线上,正读着一本绿色的书,像是我先前读过的那本《荒山录》。

说是白衣,其实只是对她身上装束物的一种色泽上的形容罢,她应该是没穿衣服的,全身上下只是束了一条条白色的缎带,那些缎带虽好生将她的身体包裹着,但仍有不少地方裸露在外,是叫我仅看了一眼就要转过头来,脸颊又传来了反常的热量。我的余光又注意到了她悬在空中的一对足,那真是如同玉般**的两只小脚,直叫人难以移开视线,也忍不住了像上前抚摸......

我走近了,她的目光才放到我身上,我看到她的瞳,瞳中泛着无与伦比的冷冽,只一眼,我便如处冰窖,身体竟止不住了颤抖。她的瞳,是宝石般的碧蓝之色。

这感觉,就和上次一样,那时的我也是被她这样看了一眼,身体便陷入绝寒,直至醒转而来。但这次我挺过了这股冷寒,虽然浑身僵硬无知觉,但我的视线还是放到了那人的脸上,借助柔和的耀光我才看清了这人的模样。

在我眼前的是一位女子,她打量着我,面无表情。我见过冰冻千年的寒玉,是仅看上一眼便能感受到刺骨的严寒,而那寒玉全然不及眼前这女子的十万分之一,她不曾说话,只用那翠如翡翠般的瞳扫过周遭,我就能感受到宛若暴风雪袭过的感觉,周身瞬间变了寒冷,叫我说不上话来。她的美是冰冷的,冰冷中充斥着凌厉的肃杀之意,仿佛一眼,就要冰绝千里,不留生机;但下一刻,她的眼底带上了一抹浅浅的笑意,落在我身上,却又叫我如同身处无尽的火海,不灭的焰火煅烧着我的身体、灵魂,就连呼吸也变得炽热......

而现在,那双看过来的眼睛中,却带上了些许好奇,也有深深的倦意,我怔怔的看着她,脑海中下意识的外在表现是微笑,而不是恐惧。

是的,只是微微的笑,因为我们彼此间已不用说太多了。

“梦的尽头,是什么?”

那粉唇张合间,清脆的声音带着几分寒意传了过来...那真是要比那玉笙吹出的空灵小曲儿还要动听百倍,万倍的!

但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我没法回答她。

随后,她又说道:“梦,不过周而复始罢,每一次的开始并不象征着结局,那之中还存在着许多变数。”

“只是,有的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正如你的代价。”

我的代价?

听着佳人云里雾里的话语,我却根本不能会意,她不像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但她现在选择和我说话,似乎在嘱咐着什么......

她轻然的话语声从我耳边飘过,就再也没了其他声音,我们只是互相看着对方,谁也再没有开口说话。

但我注意到她渐渐抬起的右手,那之上蓦的闪过了一道紫芒,我定晴一看,在那紫芒之中似乎有一朵盛开的花朵,在那光芒中旋转。

随着光芒不断减弱,我终于看到了那朵花的样子,那是一朵我叫不上名字的花,花瓣呈现着妖异的紫色。

正是那一日山鬼所化的那朵紫色的花!

我忍不住开口询问这朵花的来历,却见得紫花朝我疾速飞来,花身砸在我身上,花瓣散做了万千光点,琳琅满天。

于是我眼中的世界开始不断破碎,就像一面不断裂开的镜子,直到我的视线也碎裂成了密密麻麻的纹路,我便再也看不到那人的脸了。

随后,只听得“砰”的一声,我所在的这片空间便爆裂了开来,碎做了万千悬浮在空中的碎片。

我的身体在黑暗中不断下坠,脑海中忽的袭上困意,视线也逐渐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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