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厌恶与反感浑若天成，连当时尚且年幼的顾行云也说不明白，只是一直将这印象留在心底。
在魔窟中待的时间太长，他不记得前尘往事，资质又不行，围剿魔修的天成宗修士便将他带回了宗内，准备让他当个杂役。
顾行云还记得，那个阳光微醺的午后，那时就已经是翩翩精致少年的左青冷冷看了他一眼，风轻云淡的一句“既然捡回来也是缘分，便留在外门吧”，他便从杂役升为了可以修行的外门弟子。
他也记得跟在左青身后华袍景然的少年不屑的瞥了他眼，“五行废灵根，这种人留在门内也是浪费资源，一年无数灵石砸下去也不见得能进入练气二层。
还不如当个杂役，起码能做点贡献。”
左青怎么说的？
“相见是缘，我捡回来的若是当个杂役也太说不过去了。”
那个白衣少年虽看着他，眼中却完全没有他的影子，摆摆手就让人将他送了下去。
顾行云没有庆幸的感觉，反而如同翻江倒海般作呕。
假，这个人，从骨子里透出的假。
下山后，外门弟子听说他是大师兄左青救回来的，先是一个个对他都极为亲近，待他修为两年都无所寸进，便开始试探着剥削他。
山上毫无反应。
于是那群欺负他的外门弟子们愈加过分，仿佛之前小心恭维照拂他是丢了多大脸一般。
克扣灵石、摊派重活已是小事，动不动非打即骂，拿他出气却是让顾行云当时本就带伤的身子骨更加瘦弱。
在一个雨夜，又是一顿毒打，他几乎要咽气，却是血液滴落在从魔窟中带出的不起眼的蚩尤令上，唤醒蚩尤。
蚩尤令灵气反补，救回了他。
后在蚩尤令的指导下，顾行云学会五行混元诀，修行渐渐走上正轨，有了一战之力。
将那群敢欺负他的弟子全部关切的“慰问”了一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每个月让他们上交部分灵石后。
山上却传出了消息，执法队整治风纪，禁止门内弟子内斗，若有发现违规行为，一律杖责。
顾行云迅速被告发，在执法队的地牢呆了三天三夜，出来时遍体鳞伤。
“左青！”
在天成宗待了也有两年之久，顾行云怎可能不知道执法队队长是谁。
那个看似冷漠正直的大师兄却从未看清宗内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仅凭结果行事。
当真伪善至极。
从地牢出来后顾行云便不再在天成宗多待，大多数时间都在蚩尤的指导下在外历练，亦或是练习炼丹之术。
仅是一年，顾行云修为突飞猛进臻至练气六层，比之外门其他人两三年都不能前进一层，堪称进步神速。
也就是这一年，他在外历练时偶然救下善解人意的邻家姐姐般的人物——白秦。
攀谈之后，发现白秦竟也是天成宗弟子，而且还是内门修士。
顾行云听过这个师姐的传闻，据说是白玉城城主的女儿，被送入天成宗修行。
有着救命之恩，两人之间的关系便渐渐亲近起来，顾行云也知道了，白秦原来是左青未来的道侣，两人已定下道侣之约。
左青乃是天成宗大师兄，天赋超然，修为颇高，生了副极俊秀的模样。
白秦温柔贤淑，小家碧玉般可人，本身也是五长老亲传弟子，火土双灵根。
两人在天成宗所有人看来简直是天作之合，说声金童玉女极为般配是一点不过分的。
更是偶尔传出左青出任务后将奖励都赠与白秦的传闻，加深了两人恩爱的印象。
然而顾行云在白秦这里听到的是另一个版本，完全吻合他心中左青冷漠自私伪善形象的版本。
左青是将奖励让与白秦没错，但这只不过是种交换而已。
白秦说左青用资源为借口，每月月中都会在她身上刻下奇怪的阵法，一点一点捏碎她的骨骼，随后又灌下灵药强行催动骨骼愈合。
从外表上看不出一点伤势。
每次她都是生不如死，径直晕了过去。
但有一次，她强撑了过去，假装昏迷，发现左青看着她，眼中竟然泛起了亮光。
他在笑。
在为这种折磨感到愉悦。
白秦不寒而栗，想要逃出左青的魔爪。
她向自家师父求助，却被告知左青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她眼中如同魔鬼的左青，在其他人眼中却是正直善良的天成宗大师兄。
顾行云是喜欢白秦的，他喜欢这个温柔的师姐，喜欢听她用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的声音娓娓诉说着见闻。
因为白秦，他心底埋藏已久的、对左青的厌恶复又抬头。
一个卑劣的人怎么能堂而皇之的享受着他人的赞美？
顾行云想变得足够强，强到能撕下左青伪善的面具，将他真正的面目宣之于众！
“行云，你终于来了，昨晚你一夜未归，我担心了好久，总觉得你出事了。
今早街上又处处是巡逻的修士，有人说昨晚有个门派的弟子被杀了，我心神不宁，生怕是你。
还好，在这等到你了。”
香风拂过，有如黄鹂般的声音将顾行云从前尘往事中拉出，怀中突然闯来一具温热的娇躯。
白秦将头埋在他胸前，青丝披散，看不清表情，良久缓声道。
顾行云反手揽住白秦加深了这个拥抱，安慰了一番怀中佳人，再解释清楚为何昨晚未归。
“散场后没想到又碰到了顾统领，而且顾统领好像喝醉了，为了照顾他我就同他一起回了客栈，夜色又深，一时竟忘了跟师姐你报平安了。
下次不会了。”
说着，顾行云突然一拧眉，顾统领说他身体不适，提前回去休息了，那当时应该在客栈歇息，为何会恰巧出现在数条街以外将他救下。
且白师姐刚才所说有宗门弟子死亡是怎么一回事？
“知道就好，我也不是责备你，就是天凉城暗地里也乱，我怕你出事，唉。”
白秦抬头道，却突然感觉到一束冰凉的目光，顺着目光望去，赫然见到一张她极为害怕的面容。
“行云，我们寻个位置坐下吧，再过几场就轮到你了，现在要养足精神。”
白秦忙找了个理由，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中，这才松了口气。
顾行云自是从善如流，随着白秦坐下。
他是无所谓名次的，东云群英会宗门弟子共有四十八个名额可以进去秘境。
而他已经是前三十二，可以稳稳进入秘境了，接下来再打的好处就是可以扬名，也能得到宗门内的奖赏。
状作不经意扫过远处的两人，顾行云一遍观看比试，一边旁敲侧击白秦昨晚发生了何事。
左青与李子卿坐在了最远处观看场中比赛，这时不知为何左青目光恰好转了过来，死死的盯着白秦与顾行云。
“小修士你看什么呢？”
李子卿见左青久久不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又没发现什么，于是好奇道。
“膈应人呢。”
左青嘴角翘起，露出有点孩子气的笑容。
李子卿被这笑晃了眼，恨不得立刻找留影石或是无双画师将这一幕永久记录下来。
左青的笑可不常见，简直比一年三四个一流门派同时被摧毁还稀有。
似乎在拜月教重遇小修士后，她见到的小修士多数时候都是没有表情的，仿佛心底压着无数事一般。
碰到有趣的事也不笑，顶多是眼睛一亮或是挑挑眉毛代表自己感兴趣。
像此刻这样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对李子卿的冲击简直可以说是——山崩地裂。
同时被山崩地裂的还有颜丝蛊，她爪子一捂脸，擦去不知名液体，立刻为左青献上了忠实颜粉的夸赞。
“宿主，终有一天，我要让你的美貌为天下所知！”
左青懒得理颜丝蛊，他晃了晃手，将李子卿唤回神，道，“你真不参加群英会去东云秘境？”
李子卿回过神来，小猫一样蹭了蹭左青微节分明而修长的凉手，惬意的眯眼，“我跑出来玩可以，但是秘境这种地方爹爹和叔他们肯定不允许我参加的。
我敢肯定一报名，就有人把我捉回去了。”
她撇撇嘴，自家长辈是什么德性，她早就摸了个门清。
“也好，秘境里总归是有些凶险的，万一陷进凶地就棘手了。”
左青应道，常年低温的指尖突然碰到一团温热，下意识的就捏了捏。
这一捏，两人都愣了。
李子卿蓦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一张小脸顿时通红，白净的皮肤染上大片的红晕，也不说话了，直接装作困倦的样子伏膝，将脸遮住。
“太丢人了。”
她心中喃喃道，怎么突然就蹭了起来，这不是显得她……很幼稚嘛。
左青扭头装作认真观看比赛，眉毛紧皱，似乎在琢磨场中的比试。
然而他虽面无表情，甚至一副凝重的样子，两只耳朵却是通红一片，
指尖似乎还存留着柔软温热的触感，左青强大的神识让他记住了那一瞬如同凝脂一般细嫩光滑的皮肤。
怎么手就这么欠！
艹！
他盯着擂台，心里暗骂了一句。
忽然，周围爆发出强大的声浪，擂台上的比赛进行到关键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