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小山笑了笑，把帷帽摘下来放入袖中，道：“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什么叫天上天下再无剑仙，你把我当什么了？”
“在下无意冒犯，只是人尽皆知，千年前那场大战后，天下四洲，万千剑仙，仅剩五殿主一人，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王梦还问道。
魏小山耸了耸肩，浑不在意地说道：“作恶多端，死绝了。”
“.....”王梦还一愣，居然又被魏小山说得说不出话来了。
魏小山笑了笑，反问道：“不然呢？你觉得会是因为什么？”
“千年之后，天下再无真正的大剑仙，是为什么？”王梦还盯着魏小山的脸，一字一句地问道。
魏小山笑而不语。
“我知道，我已经感觉到了，那座横亘在剑道之上的接天高山，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它看不见，摸不着，却始终存在于那里，让我如何都无法翻越。”王梦还蹲了一下，长叹了一口气，认真地说道：“请五殿主明示。”
魏小山道：“这还不清楚吗？就是告诉你，此路不通，请改道而行。”
“不，如果这座万仞高山，真的存在，那么，我王梦还，愿为后辈剑客开山。”王梦还打开了木匣，那之中放着数把仙剑。
虞千帆远远看着，其实发现了一些端倪。
第一次见到关山月的时候，关山月佩戴的长剑，也在其中。
王梦还抽出一柄长剑，指着魏小山认真说道：“请五殿主赐教。”
“早跟你说了，此路不通，请改道而行，你怎么就不信呢？”魏小山抱胸而立，讥讽道：“那个跟你同辈的关山月脑子就比你好使很多，其实早早就舍了剑道，另辟捷径，或许下次见到，你就发现他一只手都能按死你了。”
“我是我，他是他。”王梦还道：“在下生而持剑，死当持剑，若能为后辈剑客开山续路，死而无憾。”
“脑子有坑。”魏小山耸了耸肩，转身欲走。
王梦还一咬牙，沉声道：“五殿主，得罪了。”
他一剑刺出，剑光宛如雷霆，罡风撕裂大气，雷鸣之声，不绝于耳。
这一剑，宛如流星追月，直直朝魏小山的后背刺来，虞千帆惊呼道：“魏小山，小心！”
魏小山对他温柔一笑，示意无事，轻巧转身抬手，大袖飘摇。
她用袖子兜住了这一剑，随手一挥，持剑一刺的王梦还居然凭空从另一处出现，直直刺入地面，震起一声惊雷入地。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旁观的虞千帆苏幕遮虞小鱼都看不懂魏小山干了什么。
本该感受最深的王梦还灰头土脸地从地底下爬出来，也没有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自己一剑刺去，好似根本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只是突然前眼前就从那位五殿主变成了大地。
魏小山讥讽道：“就凭这样的剑，也想说为后辈剑客开山的蠢话？”
“虽死无憾。”王梦还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看得出来，他在很认真地思考魏小山刚刚到底做了什么。
魏小山也没有想着去一巴掌掀翻这个家伙，反倒有些欣赏这个死脑筋的家伙，于是开口说道：“想要说为后辈剑客开山这样的蠢话，你还不够资格，当初那个自恃将要一步登上十五境的剑仙郭淮，被人用剑鞘打断佩剑，拔去手脚的时候，就注定了，你们的路，不通。”
魏小山在虚空一抓，一柄折断的长剑出现在她手中，这仙剑哪怕折断了，可是其剑气之长，锋芒之盛，依旧让人侧目。
她举着这把剑，指着王梦还道：“让我拔剑，你还远远不够资格，千年前的剑仙，之所以死绝，那是他们本事不济，四大部洲所有剑仙都加起来，居然连一个失心疯的男人都打不过，可笑不可笑？”
“不可能，千年前的剑仙，是天下修士中杀力最大的存在。”王梦还咬着牙，不敢相信地说道。
魏小山嗤笑一声，反问道：“然后？不是死绝了么？”
“你......”
“当年的南瞻部洲通天剑派何等威风，门下大剑仙数百，剑仙岂止千人？然后呢？”魏小山屈指在手中断剑剑身上一弹，居然让这仙剑发出痛苦的铮鸣，她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道：“有人背棺负剑，把通天剑派满门上下，杀了个一干二净，连刚学剑的小童都没放过。”
“如果真是杀力无边，那怎么如此不济事？”魏小山笑了笑，反问道：“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下一剑还是如此无用，那我劝你尽早把剑丢了，别再想给后辈剑客开山这种蠢事了，千年前那场大战结束以后，就注定了，从此往后，再不会有一个真正的剑仙，如今的这些，包括你在内，都不过一些拿着剑的修士，而不是什么，剑修。”
王梦还沉默了，他走回自己的剑匣边，把自己的剑放回剑匣里，手放在剑匣上沉默不语。
半晌，他才问道：“千年前的剑仙，到底是什么样的？”
“一剑破尽世间万千法”魏小山答道。
“如此么？”
王梦还再次陷入沉思之中。
魏小山也不急，把断剑随手插在地面上，折身回到虞千帆身边，虞小鱼笑嘻嘻说到爱：“娘亲真厉害。”
魏小山摸了摸她的头，道：“小事啦。”
苏幕遮问道：“那个人，没事吗？我怎么感觉他快要走火入魔了？”
虞千帆突然想起那么一句调侃，于是说道：“不是都说修士到了后面，都是不疯魔不成活么？好像越到后面，涉及大道的事情，就越要钻牛角尖。”
“差不多。”魏小山伸手捏了捏虞千帆的脸，然后笑道：“别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以后你也会有这一天的。”
“我只是个武夫哎！”
“以后的事情谁说的清楚呢？不是有那句话吗？缘，妙不可言。”
王梦还似乎终于想清楚了，对着他们开口说道：“五殿主，我已经想明白了，请赐教。”
魏小山又捏了一下虞小鱼的耳垂，回身走回那柄断剑边，一手按在剑柄上，道：“出手便是，你还能伤的了我不成。”
王梦还长舒一口气，将匣中长剑一柄柄拔出，又一柄柄插于身前土地上。
他认真地说道：“就算这是一条断头路，也请允许我在这条断头路上撞个头破血流。”
“蠢”
“那便蠢吧，天下不缺聪明人，所以才需要我这样的蠢人吧。”王梦还自嘲一笑，最后拔起一柄看起来最陈旧的铁剑，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王梦还，愿为后辈剑客，开山。”
出剑了。
一剑快如雷霆
剑意很纯粹
很锋利
连远远躲在后面的虞千帆都能够感觉到，那剑意哪怕是远远望着，都刺痛眼睛。
那是破开一切的意志。
那是粉碎一切的意志。
这是没有任何技巧，没有任何招式，甚至没有任何章法的一剑。
只是直直一刺。
可是太快，太纯粹，也太锋锐了。
虞千帆这才明白，为什么魏小山会说千年前的剑仙是“一剑破尽世间万千法”。
这一剑，让虞千帆可以感受到这样的威力。
“爹，娘亲她可以吗？”虞小鱼紧张地问道。
虞千帆也不敢肯定地答道：“不知道，但是魏小山应该没关系的。”
魏小山很强，但是有多强？虞千帆不知道，他没有看到过魏小山全力出手啊。
魏小山按着剑，在王梦还这一剑将要刺到她的那一瞬间，她动了，拔剑一档一挥抬脚一踹。
一挡是把剑从地上**的时候，如同拔刀斩一般，直直打在王梦还的剑意上，顷刻打碎王梦还的剑意剑光。
一挥是将王梦还的剑从他手中打飞出去，让王梦还在半空中出现巨大的空档。
最后这抬脚一踹。
字面意思。
王梦还来的潇洒惊艳，回去得倒是连滚带爬，一路滚到了剑匣旁边，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狼狈地爬起来。
“谢五殿主赐教。”他垂着头，连虞千帆都能够看得出他整个人瞬间的憔悴。
此生最得意的一剑
此生剑意剑气最巅峰的一剑
被人抬手破去
谈何为后辈剑客开山？
虞千帆抿唇，大概明白，这个年轻的剑客，内心的道路，开始崩塌了。
“谢个啥？”魏小山嗤笑一声，道：“谢我把你踹醒么？”
“真要说赐教，这才算赐教吧。”
魏小山笑了笑，把断剑横在胸前，道：“你且看好了。”
“什么才叫，一剑破去世间万千法。”
魏小山向着远山，一剑挥出。
剑光千万丈
一剑摧山河
天空和大地
山脉和流云
在这一剑之下
皆被斩为两断
“这....”王梦还痴痴望着这一剑，眼中，又燃起了希望。
魏小山笑了笑，把断剑又丢回虚空中，拍了拍手，说道：“别高兴得太早，我叫魏小山。”
说完，魏小山就戴上了帷帽，笑着走回虞千帆身边。
只留下王梦还沉思不语。
过了好久好久，魏小山和虞千帆早就走远了，王梦还才喃喃自语道：“剑道之上有高山，其高巍峨千万丈。”
然后，才重复着魏小山最后的那句话
“她叫魏小山。”
“小山。”
王梦还苦笑着仰头躺下，静静看着流云归乡，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