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过之处,万籁俱寂,万物不生。
长枪掀起音爆,所过之处连空间都仿佛被割裂了一样,和空气摩擦产生了无比耀眼的火光,远远看去如同彗星带着赤红色的尾光。
另一边,米卡迪的战锤也是开始缓缓挥动砸下,从静止到极致,锤子以一个可怕的加速度将气势直接提到了顶峰,使得锤子像一颗沉重地星辰一样,以泰山压顶之势直锤而下。
两边的距离在飞速拉进,长枪几乎是瞬息就来到了米卡迪身前。
如同彗星撞地球一般。
相撞的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光线和声音。
天地间,只剩下那一道扩散开来的冲击波,千和圣女全部被迫用手挡住光线,所有人都看不清中心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翼眯起了眼睛,他同样心里没有把握,只能静静地等待结果。
一开始,米卡迪只觉得自己锤身在数倍重力的加持下,量变足以引发质变,这一锤的力量或许能创造奇迹也说不定。
可是,在锤身接触到长枪的一瞬间,米卡迪就知道,结束了。
那支长枪之上,附着着一股意志。一股无坚不摧、无可阻挡,连天地挡在面前也要刺穿的意志。
无比锋锐、无比骄傲、一往无前、绝不回头。米卡迪甚至隐约能看到,一个男人举着长枪,带着孤身独战天下的气势。
仅仅一个照面,米卡迪就感觉到自己的锤子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裂痕从最开始的微不可查,渐渐蔓延扩大,最后变成如同蛛网一样遍布——随后,支离破碎。
战锤碎裂后,那杆长枪再无阻碍,如同蛟龙怒吼一般狠狠撞向米卡迪的胸膛。
与此同时,巨大的冲击产生的冲击波也渐渐散去,天空中缓缓升起一朵蘑菇云。
满天的烟尘散去。只留下了原地一个触目惊心的大坑,和一个枪头完全没入胸口、半跪在地的人。
明翼缓缓走到了他的身前。
“我的弟弟……”米卡迪的声音十分虚弱,已是苟延残喘之际,“……他只是苦的太久了而已……”
“最开始……他也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啊。”
他的眼神里光彩仿佛走马灯一样流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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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看,这块石头好漂亮啊。”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将一颗满是污垢、但依稀能看出一丝红颜色的石头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递到另一个男孩身前。
“这……这是血源啊!”那个哥哥有些惊喜地惊呼出声,一脸欣喜的看着弟弟,“你从哪里捡的?”
“就是平时我们捡烂衣服的那个臭水沟!”男孩笑嘻嘻地说。
“肯定是有人扔衣服的时候没注意,连着兜里血源一起扔了!”哥哥开心地说,“这样我们这几天就不用担心虚弱的难受了——你的手怎么了?”
“啊……内个,”男孩心虚地将手往后藏了藏,“捡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下,蹭破了点皮,没事的。”
哥哥听到他这样说,突然沮丧了起来。
其实小男孩不说,哥哥也知道,这块血源根本就不是捡的,肯定又是趁哪个妓女不注意,偷偷拿来的。事后肯定还被追着打了好久。
哥哥嘴上不说,却暗自紧紧攥住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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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对面街道的沙佳娜太太家的女儿,你知道吗?”
“知道啊,长得好漂亮呢,沙佳娜太太还没总是给她换各种好看的衣裳,笑起来特别可爱。不过就是年龄小了点,才八岁。”
“八岁也不小了,”男孩咯咯笑了起来,“哥哥你也才十二岁啊,我才十岁,等到长大我们都是一个年纪的。”
“怎么了?诺克特,你看上她了?”哥哥打趣到。
小男孩红着脸点点头,眼睛里满是憧憬:“看着她像个小天使一样,我就好想着将来有一天,能把那个小女孩带回家里。”
哥哥沉默了一会,突然认真的抓住了小男孩的肩膀,看着他说:“诺克特,相信哥哥!哥哥一定会有一天让你过上你想过的日子的。”
“别说沙佳娜太太的女儿,哥哥可以把全城长得好看的小女孩都送给你!”
小男孩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点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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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您!”哥哥死死地抓住一个男人的裤脚,拼了命地磕头。
“求求您!给我一块血源吧!我弟弟的伤口已经腐烂,开始长蛆虫了,再也耽搁不下去了!您就救救我弟弟吧!”
那个男人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一脚将他踹出几米远,嫌弃地摆摆手:“滚远点!臭小鬼,从我们店里偷了多少东西了,现在还有脸来找我要血源?”
“原先算你跑得快,老子捉不住你,今天你还主动送上门来?真的不信老子打死你个兔崽子?”
“您想怎么打我都可以,”哥哥还在一个劲地磕头,头皮已经磕破,鲜血留了一地都是,“只要您能救救我弟弟,您要我干什么都可以!”
“滚!不救!管他死活呢。”男人头也不回的走进店铺门里,一把将门关上。
“求求您……求求您……”
哥哥还在不断磕着头,只是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了低低的呜咽和止不住颤抖的身体。
他死死地咬紧牙关,牙龈处渗出丝丝血迹。
回到那个破烂的小布条搭起的小窝里,小男孩虚弱地睁开眼,看见沉默不语的哥哥,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
“哥……我没事……你别管我了。”
哥哥看着弟弟左臂,不管怎么清理都清不干净的蛆虫,刮去腐肉已经依稀看的见森然白骨,脑海中又回想起昨天晚上刮腐肉时,弟弟仿佛要把灵魂呕出来的痛呼惨叫声。
他又一次咬紧了牙关。
“诺克特,你等一等,我再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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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来,已是夜深。
雷雨交加的夜晚,已经几乎抬不起眼皮的小男孩透过缝隙,依稀看见自己的哥哥站在暴雨之中。
气喘吁吁、失魂落魄,雨淋了许久都未能冲刷掉脸上的血迹。
手里,还有一个破旧的袋子。
“诺克特,你有救了。”
他一言不发地将袋子里的血源捏碎,按在小男孩的伤口上,眼睛里已经满是冷漠和坚毅。
“这个世界,是不会同情弱者的。”
“成为强者。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
“哪怕……踩着其他所有人的尸骨。”
哥哥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里,在这个雨夜里暗自发誓。
——
——
“诺克特……别怕。”
“哥哥,来找你了。”
米卡迪的眼神已经完全涣散了。
明翼轻轻拔出死棘之枪,沉默了片刻,还是伸手,合上了他的眼睛。
他的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死棘之枪化成了一片血雾,消失无踪。明翼走到了米卡迪的身边,蹲坐了下来。
“你说得对,这个世界是不会同情弱者的。”明翼低垂着眼睛,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
“为了活下去,弱者们每一天都在竭尽全力。”
“陈可可是这样。她弟弟陈平凡也是这样。”
“莫里斯是这样。他的太太艾莎也是这样。”
“也许像李火儿这样强大的S级崩坏者,也是一样的。”
“伦理道德都是吃饱喝足之后才有精力思考的事情。死亡面前,没有人会慈悲到舍己为人。”
“但是啊,”明翼呢喃着,“可能我骨子里还带着第三代的骄傲吧。”
“再弱小,也不愿意停止抗争,随波逐流。”
“再怎么怨恨世界,也始终觉得世界不是毫无闪光。”
“只要心里留着点人性,就从骨子里和野兽是有区别的。那样哪怕是死去,也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尸体。”
“所以,我愿意为了这种微不足道的区别,去尝试着证明些什么。”
说到这里,明翼突然愣住了。
证明什么?给谁证明?我在说什么?
摇了摇头,明翼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想那么多干什么?最近自己真的有些神经质了。看来回去之后,要好好休息一阵子了。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缓缓朝千和圣女走了过去。远远地,他已经看见望眼欲穿的千紧张得看着自己。
他笑着挥挥手,冲千远远地喊道:“已经结束了,没事——”
“结束了吗?小伙子。”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不远处响起,让明翼几乎汗毛炸裂。
他迅速重新释放出死棘之枪,一脸戒备地看着不远处,那个朝着他缓缓走来的白发老人。
老人虽然头发已经全部花白,但是看起来并不如何颓废,反倒是精气饱满,给人一种神采奕奕的感觉,面孔虽然皱纹密布,但是脸庞锋锐的好像一把出窍的剑,一身及地的长斗篷下是一件华美的衣裳,说不出的雄姿英发。
老人走到了米卡迪的尸体前,驻足了片刻,微微阖上了眼,片刻后又睁开,长叹一口气。
“傻孩子……”他怔怔地说。
明翼心中一沉,这个突然出现的老者看上去是为了米卡迪而来的,很可能是敌非友。
“你是谁?你和米卡迪有什么关系?”明翼冷冷地问。
“我和他什么关系?”老人呵呵一笑,语气却丝毫不见喜悦,反倒有些沉闷地说,“我的手下,统共就三位一等爵,如今一位就死在你的手上。”
“你说,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吗?”
明翼瞳孔骤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