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反正到时候秘密暴露出去了，倒霉的是你也不是我。”伊莲娜耸了耸肩，随口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半透明的巴掌大小的玻璃瓶，顺手便将其丢给了殿主，“这是这个月的魔力萃取液……啊不对，你们是管它叫‘超圣水’来着？算了，怎么样都无所谓，老样子，水和萃取液的比例要按一比一百来，不能多也不能少。”

伸手将那瓶萃取液抓在手心里后，殿主大人用手指摩挲了一会儿，脸上顿时挂上了亲切的笑容，

“超圣水原液我的确是收到了……但，伊莲娜小姐。”

“……又怎么了？”转身正准备从那漆黑螺旋中原路返回的伊莲娜顿住了脚步，她转过身来，语气有些不善，“你不会还想得寸进尺吧？人类。”

“怎么会呢？”殿主大人装出了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有些无奈地继续说道，“我只是想询问一个问题，上一次我委托给您的……在赫仑平原回收虹之石一事，您办得可没有……我们契约中所说的那么利索呀。”

“……啧。”听到殿主嘴里提出的那一茬后，隐藏住自己面貌的伊莲娜不由得低声啐了一口。

而在听到两人这番对话后，一旁始终保持沉默的审判骑士团团长把前几天的审判联想了一下，迅速便明白了什么。

和裁决庭上那群审判官所说的不同，阿卡莱恩在前线所接收到的“圣诏”的确是从圣都发出的。

不过那一次送出圣诏的并不是以往的使团，而是由审判骑士团中最值得信任的小部分核心成员前去护送的，因此裁决庭上那群审判官对阿卡莱恩所说的“圣都近期从未向前线发出圣诏”这一说辞毫无疑问是谎言，他们只是为了打击到阿卡莱恩而不择手段而已——在裁决庭上以母神之名发誓的圣殿殿主也是如此。

“怎么了呢？”伊莲娜用着不满的声音继续说道，“别的且不说，我可是的确派了部下去那个平原上进行了袭击，除了那个小团长之外的人也的确杀光了，是你们的人来得太晚，这才被其他路过的家伙捡了漏吧？”

“话是这么说的啦。”殿主大人一只手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另一只手则摩挲着那个小小的玻璃瓶，“但契约上可不是这么写的，我记得内容里明明是‘将虹之石妥善地交到我的手上’……对吧？”

“……行吧，我就勉为其难地吃一个闷亏吧。”沉默良久之后，伊莲娜这才叹了一口气，“所以我一直说，人族可比魔族狡猾多了，你们的契约内容完全可以按照你们的想法灵活变换内容。”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这边也只是保险行事罢了，”殿主大人微笑着摆了摆手，“将能实现任何愿望的恶魔之石交给我的……可也是您呀？但很遗憾的是，想让它拥有实现愿望的能力，就必须提供充足的祭品，我才忍痛割爱把这块石头赠予了我的爱将阿卡莱恩，让她在前线为此奔波劳累……”

“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和我扯这些表面功夫还不如直接提重点，更何况……”伊莲娜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什么爱将啊？你不过是把她当工具吧而已？‘虹之石的所有者若不死亡，其所有权就无法转让给他人’……当初我把虹之石交给你的时候我就这么说了吧？你在把那块石头交给那个小团长的时候，她就注定是个死人了——不是么？殿主先生？”

“您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就无话可说了。”殿主依旧保持着微笑，“委婉的说辞也是人类美德的一部分啊。”

“那我该用什么词来形容那个可怜的骑士小姑娘呢？”伊莲娜也轻笑出声。

“那就用……‘神圣的献身’吧？怎么样？”殿主打趣般地说道。

片刻之后，欢悦的笑声从伊莲娜那黑袍下传出，殿主听到了之后也不由得畅快地大笑了起来，笑声持续了五六秒左右，止住了笑意的伊莲娜轻咳了几声，随后把对方藏着掖着一直正题直白地说了出来，

“闲话就少说吧，你想要什么样的补偿。”

“我一直很欣赏您这直言不讳的风格，但我好歹还是一个讲究公平的人——在交易上尤其是如此。”殿主微笑着继续说道，“因此我们还是根据后果来判断吧？”

“……后果？”伊莲娜疑惑地询问。

“当然是您没有完成‘将虹之石顺利交到我手上’这一契约内容所造成的后果。”殿主说，“为了搜索阿卡莱恩，我久违地动用了殿主的私人权力，派遣了上百搜索队在赫仑平原一带搜索了数日，而为了让我那好不容易从死地归来的爱将献身，我不得不忍痛给她泼上无数的污名，以让她能在裁决庭那边得到解脱……我甚至都无法按照原计划为她追赠一个‘人类烈士’的名号！你理解我有多么心痛吗？”

讲到这里是，殿主大人的表情似乎是非常悲痛地皱了起来，那眼睛里似乎都要挤出几滴眼泪来了。

“不理解。”伊莲娜风轻云淡地继续说，“你这样只会让我感到你有多么虚伪而已……现在我已经知道你为了把那小姑娘按照正规程序弄死而花费了很多人力物力了……那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更多的超圣水原液么？”

“不……”否定了伊莲娜的那句话后，殿主大人又接着补充了两个字，“不止。”

“我虽然很喜欢贪婪的人，但过度贪婪的话……可是会引起我的反感的。”伊莲娜的声音变得阴冷了许多，“而引起我反感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希望你能够谨慎考虑啊。”

“不不不，超圣水的储量其实是足够的，这一点我希望您不要误会。”殿主大人连忙表明自己的想法。

“那你想？”伊莲娜不满的情绪似乎收敛了一些。

“依我推测，您在魔族内部恐怕也是地位相当高的人物吧……而且是足以影响军队的那种。”殿主大人试探性地提出了一个问题。

“怎么？”伊莲娜反问，“是的话又如何？”

“如果是的话……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能向魔族军队施加一定的压力，让他们在打击人类联军的时候，对我们天驱帝国的军队选择性地忽视一下。”殿主大人平心静气地继续说。

“哦？为什么？”伊莲娜哑然一笑，她显然没预料到这位殿主大人居然会向她提出这种要求。

“战争快要结束了。”殿主微笑着继续说，“人族这里的情况不容乐观，但从魔族那逐年变弱的攻势看，你们想必也过得不怎么好吧？”

“……”伊莲娜沉默着，但还是点了点头让对方继续说话。

“所以为了预防停战之后人族王国间的战争，自己一方的棋子当然是保留得越多越好。”殿主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只是战略性地思考了一下未来而做出的妥善判断而已。”

“原来如此。”伊莲娜轻笑了一声，“优秀的战略家都开始思考起了停战后该做什么了？”

她之前还以为提出那个要求的殿主心里还存有着一丝恻隐之心，但从对方口中的解释看来，那只是她本人对这个世界的人类期待太高了而导致的错觉罢了。

“哪里哪里。”殿主这几句回答也不知是敷衍还是谦虚，他继续说，“那么伊莲娜小姐，您的意见是？”

“没问题……”伊莲娜语气轻松地回答，“我会尽我所能的。”

“那是最好不过了。”殿主大人的语气一下子舒缓了不少，“既然如此，那还希望我们今后还能继续愉快地维持着这段美妙的合作关系。”

“那当然是没问题的。”伊莲娜在转身走进那墙壁上的黑色螺旋之前，有些开玩笑意味地顺口说了句，“以母神之名？”

这句话由完全不信那个什么“母神”的魔族口中说出，不由得显得十分讽刺。

“以母神之名。”殿主行了个恭敬的起誓礼。

随后伊莲娜和殿主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低声笑了起来。

在目送着那个魔族少女消失在黑色螺旋里之后，一直保持着紧绷状态的审判骑士团团长终于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他感觉自己全身的毛孔像是开闸放水了一般，每个毛孔都在往外渗出冷汗。

“怎么样？”殿主的声音轻轻响起。

“……”审判骑士团的团长不知道该做出什么答复，只是一昧沉默着。

今天目睹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震撼了，即便是对于眼前这位团长而言，那也是一时间无法全部消化的。

“你是值得信任的年轻人啊。”圣殿殿主走了过来，拍了拍那个高大的团长的后背，“现在不回答也不要紧，回去之后好好思考了再给我回答吧。”

“是，殿主大人。”团长谨慎且谦卑地回话，随后他便转身准备从密室离开。

“等等。”

在他快要摸上密室的把手时，殿主的声音再一次从身后响起，团长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去，他看到圣殿殿主将食指举到自己的唇间，眼里含笑着如此说道，

“今天的事情，可不要随便说出口啊。”

“是的，殿主大人。”团长吞了口唾沫，认真地点了点头。

“以母神之名？”

“以母神之名。”

在殿主大人面前做出了一个标准的起誓礼后，审判骑士团团长终于从那密室中走了出来，细嗅着室外那新鲜的空气，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他从未觉得自己刚才做出的那个起誓礼是如此的高贵圣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