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

从嘴里漏出的是充满疑惑的声音。

在寂静的大厅中,这个声音显得尤其明显,于是殿主的声音再一次从上方传来,

“阿卡莱恩·科特·斯温迪斯!你可知罪?”

而在这个时候,跪在地面上的阿卡莱恩才体会到了这个大厅设计的精妙之处。

双膝跪倒在地的她完全看不到审判席上的人影,面前那些堆叠起来的白色桌子则犹如层叠起来的云朵一般,就连发问的那些声音也好似神旨。

但那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我可知罪?这个审判庭是以自己有罪为前提而开启的么?

开什么玩笑?!

忍耐着膝盖上皮肉迸裂的刺痛,阿卡莱恩有些执拗地抬起头来,朝着审判席的方向义正言辞地回答,

“十分抱歉,我不知道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话音未落,耳膜却率先麻痹了。

阿卡莱恩的大脑在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她的耳蜗便被一股强烈的冲击感填满,随后伴随而来的强烈的轰鸣声则让她产生了一股剧烈的呕吐感。

可她的胃里空落落的,吐出来的也只有些许酸水而已。

周遭的旁听席炸出一阵骚乱声,看来那群民众是被眼前这个罪人突然间的异状给吓到了,而在反应过来阿卡莱恩只是身体不适之后,也不知道是谁带起的头,无端的谩骂声在旁听席内渐渐响起。

“怎么……回事……”阿卡莱恩感觉自己的视野里还残存着些许的星光——那是遭受了精神冲击后惯有的后遗症。

而几秒之后,她才意识到是审判庭上那个木槌的原因。

那个木槌在击中底座的时候被充入了魔力,发出的巨响对她造成了精神上的冲击,最终简单粗暴地打断了她的发言。

“在神圣的裁决庭上居然还有胆量搪塞审判长,果然是通敌之后获得了了什么邪恶的加护了吧!”审判庭上的声音显得无比笃定。

这次不是殿主的声音,大概是副庭长、或者别的审判员在发问吧。。

“怎么——!?”

听到审判庭上的那句话后,阿卡莱恩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通敌?通什么敌?通魔族的敌么?

怎么可能?!自己怎么可能和污浊的魔族同流合污?!

“审判长!我不可能通敌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阿卡莱恩大声地为自己辩驳起来,“请相信我!”

“肃静!”审判庭里传来了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这里是审判庭!不得喧哗吵闹!”

“可——!”

耳膜传来了撕裂般的疼痛,与此同时大脑似乎也陷入了浑浊的状态。

还想说些什么的阿卡莱恩感觉到有股热流正在从耳朵和鼻孔处往外溢出,在视野从漆黑一片渐渐恢复如常的时候,她看见了点点血花正从洁白的地面上绽放开来。

她感觉到汩汩血流正从四窍内向外涌出,血腥味也正在从口中向外扩散——阿卡莱恩因为下意识的进行了咬合反应,一不小心咬破了自己舌头。

毫无疑问,审判席上的人又一次敲响了那个见鬼的法槌。

“阿卡莱恩·科特·斯温迪斯。”不紧不慢的一个声音从审判席上传来,“本该在前线讨伐魔族异端的你是听从了圣诏而带领了一队人赶回圣都的,可有此事?”

连续遭遇了两次精神冲击后,阿卡莱恩神情恍惚地看着血花在自己面前不断扩大,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进入了一种致幻状态里。

在红衣骑士扯了扯她镣铐上的绳索后,她才从那种漂浮感里回过神来,木楞地点头应答道,

“是的,我是在回营地修整的时候接到的圣诏,为了不影响前线的兵力配置,我只抽调了一个小队和我一起启程回往圣都……”

“那么你那一个小队的人马呢?”审判庭上依旧是那不急不慢的声音在发问。

阿卡莱恩整个人都僵住了,停顿了三四秒后,她握紧了拳头,颤抖着声音说道,

“在回来的路上,我们遭遇了魔族大股军队的袭击,由于敌我兵力差距由于悬殊,我们……全军覆没了。”

阿卡莱恩说完这些后抿紧了嘴唇,头也无力地垂了下去。

那次的确是她作为指挥官的失职。

事后从理性的角度上判断的话,当时她应该立刻命令自己的小队撤回营地并通知友军前来支援才对。但在战斗前期她却判断失误了。

她误认为那群魔族和以前的情况一样,是前来袭扰后方分散前线兵力的小股敌人,在错误的判断下,她要求自己率领的小队占据有利地形坚守阵地钉住敌人,并同时放出信号弹,坚持到后方友军的支援……

但结果正如她所见的那样,魔族军队的数量远远超过了一个小队能应付的程度,残暴程度也远超过她以往面对的任何敌人……

“这话简直荒谬!”一个尖锐的声音从审判席上传来,那语气极尽讥讽,“天驱帝国境内有母神的庇护!怎么可能会有污秽的魔族军队存在!”

“没错!真是一派胡言!”另一个声音紧接着传来,“人类联合前线不是已经把魔族顶住了吗!?国境线内怎么可能出现魔族?!你这被魔鬼蛊惑的叛徒!还想妖言惑众扰乱人心!当处以天诛之刑!”

“对!天诛!处以天诛!”旁听席上有人开始附和起来。

“没错!没错!去死吧!叛徒!”被带动了情绪的民众们开始高呼起来,嘈杂纷乱的声响几乎能把大厅的穹顶冲破了。

吭!

尖锐且震人心魄的声音从审判庭上传来。

旁听席上的众人都齐齐捂住了耳朵,但这次阿卡莱恩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在余音消散之后,殿主那熟悉的声音再一次从审判席上传来,

“阿卡莱恩·科特·斯温迪斯,你认为魔族军队是怎么抵达战线后的。”

“……应该是使用了大魔法级别的转移魔法吧。”阿卡莱恩顿了顿,随后继续说道,“之前输送到战线后方的魔族大多数以五为单位分组,转移魔法的魔力消耗量止步于魔法的级别,不容易被前线的魔法师检测到,但数量那么庞大的军队,搞不好极大魔法程度也是有可能的。”

“是这样的……”殿主大人的声音顿了顿,随后又提了个看上去无关紧要的问题,“刚才说你带领的小队在魔族的偷袭下全军覆没了对吧?”

“是的。”

想到那些死去的伙伴,阿卡莱恩的表情不由得变得又沉痛了几分。

“那你为什么还活着呢?”殿主大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面对这个接踵而至的尖锐问题,阿卡莱恩也明白了这才是这场审判的重点。

为了摆脱通敌的嫌疑,她暂时将战友逝去的悲痛放下——只有这样她才能做出冷静且理性的回答。

“在小队被彻底消灭前,我的副官将我击晕了,并把我藏在了一个魔族巨人的腹中,因此我才……”说到这里是,阿卡莱恩顿了顿,随后咬牙说道,“我才苟活了下来。”

“根据我们的搜查班对战场的清理来看,我们虽然发现了你所说的被剖开的巨人,但并没有发现你在那里面,搜查班在方圆百里也进行了详尽的搜索,但也并没有发现你的踪影……”殿主说完这些话后顿了顿,随后加重了语气提出了下一个问题——

“阿卡莱恩·科特·斯温迪斯,从那场遭遇战结束到你回到圣都的这期间……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跪在审判席前的阿卡莱恩表情微微一僵,心里却不由得感慨起来:果然躲不掉这个问题吗?

“阿卡莱恩·科特·斯温迪斯。”大概是殿主以为自己吐字不够清晰,他加重了声音又说了一遍,“从那场遭遇战结束到你回到圣都的这期间,你在哪里?在干什么?如实说来。”

“那段时间里,我被一名路过的捡尸人救了下来,随后在他那里暂住了一段时日……”没说过几次谎话的阿卡莱恩硬着头皮把这些准备好的台词倒豆子一般地从嘴里倒了出来,但随后她立刻补充了一句,“但我在把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后就立刻赶了回来!”

“捡尸人?”审判席上有人表达出了别的疑惑。

“就是专门在战场上捡尸体的财物过活的人。”阿卡莱恩立刻回答。

“呵,难怪,通敌的叛徒和发死人财的魔人?”审判庭上发出了不屑的嗤笑声,“凑到一起说不定也是算计好的呢?”

“你——?!”

阿卡莱恩差一点就从地面上站了起来。

她怎么样都无所谓,但那一位是她的朋友。

可惜的是,在她挪动膝盖的下一秒,旁边的红衣骑士便又是一击鞭腿,让她再一次跪倒在那满是石刺的地面上。

“肃静。”殿主大人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揶揄的意思,“这是神圣的审判庭,不得发表除与审判内容无关的发言。”

“是。”之前嗤笑着的那位恭敬的回答。

“那么阿卡莱恩小姐。”殿主继续说,“有情报称,你是骑着一头巨大的魔兽赶到圣都的,这是真的么?”

“……是的。”

“那头魔兽与那位捡尸人有关么?”

“是的。”

“既然如此,那么请把那位捡尸人的住址告诉我们,我们会派遣队伍将那只魔兽送回去,并且用金子答谢他救下圣殿骑士的事迹。”

“……”

“怎么了?”

“抱歉。”阿卡莱恩咬着牙回复道,“这个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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